宝钗被蛇咬伤之事,虽未酿成大祸,到底在贾府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贾母得知后,震怒非常。
她倒不是多心疼薛宝钗,而是忧心自家子孙——这园子里还住着宝玉、三春、黛玉等一众姑娘,怎会混进蛇来?
今日咬的是客居的薛家姑娘,万一明日惊了、甚至咬伤了宝玉或是黛玉,那可怎么得了?!
为此,贾母雷厉风行地发落了一批负责园圃清扫、门户看守的下人,或打板子,或撵出去,或罚月钱,很是肃清了一番风气。
府中上下顿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当差也愈发谨慎起来。
姊妹们并宝玉,于情于理都一同去探望过宝钗。
那些蛇虽被证实无毒,但骤然受此大惊,宝钗此番更是吓破了胆,回屋后便发起高热,噩梦连连,竟是缠绵病榻,大病了一场。
加之薛蟠前些时日被打得鼻青脸肿,如今也在家中静养,直把个薛姨妈愁得唉声叹气,四处拜佛求神,看起来着实可怜。
然而,这番“凄惨”景象落在知情的诸葛青与黛玉眼中,却激不起半分同情。
黛玉是深知薛宝钗背后算计、栽赃自己的阴毒,心中只有冷然。诸葛青更是清楚前因后果,只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风波稍平,宫中元妃的端午节礼也赏赐了下来。结果却是宝玉与宝钗的份例一模一样,皆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而黛玉与迎春、探春、惜春三春一样,只得了宫扇数柄、数珠儿串。
这份赏赐,其中的亲疏远近、意味深长,明眼人一看便知。
宝玉得了东西,翻看一番,却觉有些奇怪,又叫来丫鬟紫绡,吩咐道:“拿了这个到我那里去,就说是昨儿我得的,爱什么留下什么。”
潇湘馆内,黛玉正与诸葛青一同摆弄着自己得的那些宫扇数珠,见紫绡进来传话,也只淡淡一笑。
诸葛青随意坐在一旁,拿着柄黛玉得的缂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闻言嗤笑一声,压低声音对黛玉道:“嘿,这小子,贼心不死啊。”
黛玉也是无奈,心中并无半分喜悦,只淡淡道:“昨儿我也得了,二爷自己留着罢。”便将紫绡打发了回去。
她心中怅然,只盼着远在扬州的父亲身体康健,能早日将自己接离这是非之地。
五月初一,贾府女眷倾巢而出,前往清虚观打醮祈福。车马簇簇,仆从如云,好不热闹。诸葛青自然是隐了身形,紧紧跟在黛玉身边,一路也来到了这香火鼎盛的道观。
观内钟磬悠扬,香烟缭绕。贾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并众姊妹,在大殿内虔诚跪拜,祈求平安顺遂。
诸葛青双手抱胸,随意站在殿柱旁,看着那庄严肃穆的神像和底下跪拜的芸芸众生,神情疏淡。
黛玉跪在姊妹之中,虔诚祝祷完毕,抬眼瞧见他这副格格不入的模样,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朝他那边挪了挪,抿嘴低声道:“青大哥何不也拜拜?听说这清虚观的神仙很灵验的。”
诸葛青闻言,低头看她,笑了笑,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我不信这个。”
黛玉微讶。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不羁与笃信:“我只信‘事在人为’。”他目光扫过这庄严大殿,“我倒是曾见过一副道观的对联,觉得极好——‘心存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他看向黛玉,目光清亮:“我自问行事,虽不算完美无瑕,但求问心无愧,持身正大。既然如此,又何须靠跪拜泥塑木雕来求取心安?”
说着,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不远处正闭目默祷、神色格外虔诚的薛宝钗,唇角勾起一丝讥诮:“就说她吧,前些日子被蛇吓破了胆,如今怕是正苦苦祈求神明保佑,平安顺遂呢。可她栽赃嫁祸、心术不正在前,若日后依旧行此等事,我一样不会放过她。那她此刻的跪拜,又有何用?神明若真有灵,会庇佑此等人吗?”
黛玉听得入神,只觉得他这番话虽离经叛道,却自有一股浩然之气与通透之理。
诸葛青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拿起方才黛玉给他的那把宫扇,轻轻替她扇着风,驱散殿内的闷热与香火气。见她听得认真,他忍不住继续发挥:“其实不独拜神,那些占卜吉凶之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妹妹可知道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
黛玉点头:“贞观之治,明君典范,自然知晓。”
“便是这位明君,”诸葛青道,“当年在发动玄武门之变前,局势凶险,成败难料。他手下有谋士心中不安,取出龟甲准备占卜吉凶。
你猜如何?被一旁的大将张公瑾一把夺过龟甲,狠狠掷于地上,厉声道:‘卜以决疑,不疑何卜?!今日之事,势在必行!若卜之不吉,难道便不干了吗?!’”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黛玉:“可见成事在人!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占卜吉凶、神佛保佑上,不如狠下心逼自己一把,奋力一搏!命运这东西,信它三分,留它七分敬畏便可,若全信了,反倒束手束脚,平白失了锐气。”
黛玉细细咀嚼着他的话,眼中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嫣然一笑,由衷赞道:“青大哥此言,如醍醐灌顶,小妹受教了。”
诸葛青笑了笑,还有更深层的话藏在心底,未曾说出。若按那所谓的“命运”、“原着”,他身边这个灵秀通透的林妹妹,是要为那“神瑛侍者”流尽眼泪,最终泪尽夭亡的。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便是在逆天而行,与那既定的“命”抗争!因此,他打心眼里厌恶这些所谓的命运、天意之说!
随后,他又瞧见宝玉偷偷藏起那个从张道士处得来的赤金点翠麒麟,准备拿去讨好史湘云,不由指着那边,对黛玉低声笑道:“瞧瞧,真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黛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明白了其中关窍,忍不住也抿嘴笑了起来。
偏生这笑容被宝玉看见,他以为黛玉是因他得了麒麟而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蹭过来对黛玉道:“……这个,我替你留着呢。”
黛玉心中只觉得好笑又无奈,她岂会稀罕这个?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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