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从七岁那年在进京的船上初遇,到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了。从小小一团、需要他蹲下身说话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身量初成、已见窈窕风姿的少女。
而他呢?似乎还是初遇时的模样。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总是微微上翘、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的漂亮狐狸眼…时光仿佛格外眷顾他,未曾留下太多痕迹。
不,还是有的。那双眼里的温柔与坚定,比当初更深沉,更令人…心悸。
“我要嫁的人,须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那句曾经对着紫鹃半是玩笑半是憧憬的戏语,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此刻,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盛满了只对她一人流露的柔软与近乎偏执的温柔。
够了。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什么因果,什么报应,什么前程…在这一刻,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变得微不足道。
心中那座小心翼翼筑起的、关于礼法、关于闺训、关于世俗眼光的堤坝,轰然倒塌。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极致心疼、无比酸楚、以及…某种豁然开朗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少女矜持,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直直撞进诸葛青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
“林…林妹妹?”诸葛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身子一僵,整个人都懵了。怀中柔软温香的身躯紧密地贴合着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她衣衫下起伏的曲线和温热的体温…这不再是幼时那个单薄瘦小、可以轻易抱起的孩童了。这是一个真真切切、属于少女的、柔软而芬芳的身体。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血液上涌,耳根滚烫,一双手臂僵在半空,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抱?似乎太过唐突孟浪。不抱?难道就这样干站着?
“青哥哥…”怀里传来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怯生生,却异常清晰,“我心情不好…你…你抱一会儿我,可以吗?”
这声“青哥哥”和小心翼翼的请求,如同最后一道许可,击溃了诸葛青所有的犹豫和理智。
他僵在半空的手臂,终于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落了下来,轻柔却坚定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背,将她整个儿圈进自己怀中。
肌肤隔着薄薄的衣料相贴,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自己胸前的衣衫。
而就在彻底拥她入怀的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渴望靠近她,拥抱她。
也许…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要更爱她。
他只想紧紧抱住她,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这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让他环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
黛玉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道,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也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借此确认他的存在,确认这份让她心安又心痛的温暖是真实的。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他胸口,泪水无声地流淌,心中却已默默立下誓言:
青哥哥,你若为我下地狱…那我便跟着你一起!黄泉碧落,绝不分离!
“可别把鼻涕擦我衣服上啊。”诸葛青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这过于旖旎紧绷的气氛,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生怕破坏了这一刻来之不易的亲密。
黛玉没有应声,只是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不再说话,只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上眼,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与宁静。只盼着时光就此停驻,久一点,再久一点…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
…好像…有点太久了?
诸葛青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起初是沉醉,渐渐觉得手臂有些发麻,腰背也有些僵硬。林妹妹…该不会是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吧?怎么一点松开的迹象都没有?
他微微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脖子,试探着轻声唤道:“林妹妹?”
“嗯…”怀中传来一声极低、极模糊的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小猫的呜咽。
诸葛青:“……” 这算是应了,还是没应?他一时语塞,总不能直接问“你抱够了吗?我胳膊有点麻”吧?那也太煞风景了。
正当他纠结之际,外头院子里适时地传来一阵人声和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似乎是贾母房里的大丫鬟鸳鸯来了,说是老太太让给各房姑娘送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顺道还赏了几样时新糕点。
紫鹃忙迎出去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怀里的黛玉闻声,身体微微一动,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诸葛青也暗自松了口气,悄悄甩了甩早已酸麻不堪的手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好家伙,果然湿了一大片,布料都贴在了身上。这丫头,果然是水做的骨肉…他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满是纵容。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黛玉稍微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裳,虽然眼眶鼻子还是红红的,但那股绝望哀恸的气息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后的平静,甚至…眉眼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柔软。
紫鹃引着贾母屋里的丫鬟进来,果然是为了送月钱。黛玉虽情绪刚经历大起大落,但处理起这些日常琐事来,依旧井井有条,温和有礼地谢过来人,又吩咐紫鹃打赏了跑腿的小丫头,问了几句贾母今日的饮食起居,这才让人送了出去。
待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诸葛青才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
“哎呀呀,好妹妹,我这儿可要恭喜你发财了呀!”
黛玉被他这没正形的样子逗得抬起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未消,更添丽色:“胡吣什么。”
“怎么是胡吣?”诸葛青眨眨眼,伸出空着的手掌,在她面前摊开,“你看,妹妹如今可是个小财主了。得了月例,又得了好吃的…是不是也该…赏哥哥点儿?”
黛玉正因方才的亲密拥抱而心绪起伏,脸颊余热未散,被他这没正经的话一逗,脸上“腾”地又红了一层。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未褪尽的情意与羞恼,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更添风情:“你还想要赏?这么大的事…瞒得我死死的,让我…让我担惊受怕这些日子,我不罚你,便是好的了!”
诸葛青见她虽嗔怪,语气却已软了下来,眼中更是水波盈盈,并无真怒,心下大定,笑嘻嘻地顺着杆子爬:“哦?那好妹妹打算怎么罚我?说来听听,只要妹妹高兴,怎么罚都成!”
黛玉见他演得起劲,也起了玩心,眼波一转,故意板起小脸,用指尖点了点他:“嗯…罚你给我…打洗脚水!”
她本只是随口一句玩笑,想着他定会耍赖讨饶。
谁知——
诸葛青闻言,先是一愣,眼睛眨了眨,随即,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里面混合着惊讶、愕然,然后迅速转化为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
“打洗脚水?!”他声音都拔高了些,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情愿,反而满是跃跃欲试,“别说打洗脚水了,就是给妹妹洗脚也成啊!包您满意!我手法专业,服务周到,童叟无欺!”
“……”黛玉彻底愣住了,眨了眨眼,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去端盆子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人…怎么回事?她忙道:“我…我开玩笑的!当不得真!”
“啊?”诸葛青脸上那耀眼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蔫了下来。他还不死心,眼神飞快地往她裙摆下那双穿着浅碧色绣折枝兰花绣鞋的小脚瞥了好几眼,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原来是玩笑吗?
他嘴里嘟囔着,语气是十足的惋惜与不甘:“唉…真是的…我洗脚的手艺可好了,我妈妈,我外婆都说好的…林妹妹哪天要是脚酸了,或是走路累了,真的可以试试的…哎呦!”
话未说完,黛玉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再也听不下去,又羞又恼,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顺手抄起旁边炕桌上卷着的一本《漱玉词》,劈头盖脸就朝他身上打去:“你个登徒子!胡言乱语!看我不打你!”
“哎呀!好妹妹饶命!我说真的!哎哟!轻点轻点!”诸葛青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嘴上还不忘讨饶兼逗她,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一时间,潇湘馆内方才那沉重悲戚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少女羞恼的轻斥和少年夸张的讨饶声,以及那本《漱玉词》拍打在衣料上的“噗噗”轻响。阳光暖融融地洒进来,照着空中飞舞的微尘,也照着少女绯红如霞的脸颊和少年眼中盛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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