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官道上，马蹄声急。
两万铁骑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满是积雪的平原上狂奔。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这支军队的士气却前所未有的高涨。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去，不仅仅是班师回朝，更是去讨一个公道，去斩断那只伸向天下的黑手。
但萧景珩和林晚的脸色，却随着距离京城越近，而越发凝重。
“太安静了。”
林晚掀开车帘，看着路边荒芜的驿站和空荡荡的村落。
这里距离京城只有三百里，往常这个时候，官道上应该车水马龙，商旅不绝。可现在，别说商队，连个逃难的流民都看不见。
“不仅安静，而且……干净。”
萧景珩骑在马上，目光如电。
“路面上有车辙印，很新，而且很乱。说明最近有人经过，而且数量不少。但周围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这种“干净”，在乱世中反而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吁——！”
前方的斥候突然勒马，发出了警示的长哨。
“王爷！前方发现一辆马车！挂着……挂着咱们王府的灯笼！”
“什么？！”
萧景珩和林晚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迅速赶到队伍最前方。
只见路边的雪地里，侧翻着一辆极为狼狈的马车。马匹已经累死倒在一旁，口吐白沫。而那辆马车，正是林晚当初留在京城，专门给她的“女团”（四位美人）外出采买用的专用车驾。
“琴儿？画眉？”
林晚跳下马，冲向马车。
车厢里没有人。
但在车厢后面的雪堆里，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锦衣，头发散乱，手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裹。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惊恐万状、却依然绝美的脸庞。
是柳如烟。
当初那个要在“大周好声音”里当导师的头牌花魁。
“王……王妃？！”
看到林晚的那一刻，柳如烟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瞬间涌出了滚滚热泪。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王妃！王爷！救命啊！京城……京城变成地狱了！”
“别急，慢慢说！”
林晚扶住她，感觉她的身体烫得吓人，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
“喝口水。”萧景珩递过水囊，声音沉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柳如烟灌了几口水，呛咳了几声，这才找回了一点声音。但她的眼神依然涣散，仿佛还沉浸在某种巨大的恐惧之中。
“没了……都没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道。
“半个月前，是陛下的万寿节。宫里传出消息，说国师炼成了‘长生金丹’，陛下龙颜大悦，要在京城举办三天的‘万寿盛会’，普天同庆，还要给全城的百姓……赐药。”
“赐药？”林晚心头一跳，“什么药？”
“就是那个金丹……”柳如烟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那是红色的，香得不得了。官府的人说，吃了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一开始大家都不信，可是……有些瘫痪的老人吃了，竟然当场就能下地走路了！还有些得绝症的，吃了也好了！”
“全城都疯了。”
“大家都去抢那个药。我们书院里的姐妹……也有人去领了。”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太熟悉这种套路了。这不就是北境那种“活尸蛊”的潜伏期吗？通过透支生命力来制造“痊愈”的假象！
“然后呢？”萧景珩追问。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柳如烟抱着肩膀，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前三天还好好的。到了第四天晚上，那些吃了药的人，开始……变了。”
“他们的眼睛变红了，力气变得特别大，而且……而且开始吃生肉。先是吃鸡鸭，后来……后来就开始咬人！”
“我亲眼看见，苏小小……她吃了药，半夜里突然爬起来，把……把画眉的耳朵给咬下来了！”
“呜呜呜……”
柳如烟崩溃地大哭起来。
“现在京城已经封门了！许进不许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惨叫声，还有那种……像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我是躲在送菜的泔水桶里，才勉强逃出来的。王妃，京城里……全是怪物啊！”
听完柳如烟的叙述，周围的将领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在北境面对的，是敌人的军队。
可京城里，那是他们的家眷！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畜生！”
铁牛一拳砸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那个狗皇帝，他怎么下得去手？！”
萧景珩的面容冷峻得像是一尊雕塑，但林晚能看到，他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普通的活尸蛊。”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北境的怪物，虽然凶猛，但那是不可逆的改造，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京城的这个‘金丹’……”
她接过柳如烟死死抱着的那个包裹。
包裹里，是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躺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异香的朱红色丹药。
这就是“长生金丹”。
林晚拿出银针，轻轻刺入丹药，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
“果然。”
她的脸色比这雪地还要白。
“这是‘提纯’后的版本。它不像北境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会让人身体腐烂，它更……高级。”
“它会先潜伏在人体内，通过血液传播到全身，强化肉体，修复损伤。在这个阶段，人看起来确实是‘返老还童’了。”
“但一旦药效过了临界点，或者受到了某种‘信号’的催化……”
林晚看向萧景珩，眼中满是惊骇。
“它就会瞬间接管人的大脑，把人变成只知道服从命令的……高级傀儡。”
“而且，这种金丹里加了大量的致幻成分。那些人就算变成了怪物，可能还以为自己是在……极乐世界。”
“好手段。”
萧景珩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悲凉和杀意。
“我的好皇兄，为了这个位置，为了所谓的长生，竟然把整个京城，都变成了他的‘蛊盅’。”
“他这是要拉着全天下的百姓，给他陪葬！”
“王爷！咱们杀回去吧！”
“对！杀回去！救救俺娘！”
将士们群情激奋，不少京籍的士兵已经红了眼眶。
萧景珩抬起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
“回，当然要回。”
他翻身上马，目光眺望南方。
“但不能乱。”
“京城现在的情况，比北境更复杂。敌人就在百姓中间，甚至……我们的亲人可能也已经吃了药。”
他看向林晚。
“王妃，你有办法分辨吗？”
“有。”
林晚从药囊里掏出一瓶试剂，“只要验血，就能看出来。而且，既然是药，就有解药。”
“只要没到最后一步，没被彻底吞噬脑髓，就还有救！”
“好！”
萧景珩拔出长刀，刀锋指天。
“全军听令！”
“丢掉所有辎重！只带兵器和解毒药！”
“急行军！”
“目标——京城！”
“我们要去……清君侧！”
“诛妖邪！”
“救苍生！”
“吼——！！！”
两万铁骑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那声音中不再只有复仇的快意，更有一种悲壮的使命感。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军队，他们是医生，是救星，是这即将倾覆的王朝最后的希望。
……
此时此刻，京城，皇宫。
曾经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炼丹房。
大殿中央，立着一个高达三丈的青铜丹炉，炉火熊熊，映照得整个大殿一片血红。
文宣帝坐在龙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美酒，眼神迷离地看着下方的舞池。
舞池里，数十名身穿霓裳羽衣的宫女正在翩翩起舞。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宫女的动作极其僵硬，关节扭曲，眼神空洞无神，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而在大殿的角落里，堆满了一具具被吸干了鲜血的干尸。
“陛下，这舞……美吗？”
一个身穿道袍、面容年轻得有些妖异的男子，站在文宣帝身边，轻声问道。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国师”，蓬丘子。
也是毒宗真正的幕后掌控者，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
“美……甚美……”
文宣帝痴痴地笑着，他的皮肤光滑如玉，头发乌黑发亮，看起来就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但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
这是回光返照，是透支了所有生命力换来的虚假繁荣。
“国师啊……朕听说，朕那个好弟弟，回来了？”
文宣帝抿了一口酒，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回来了。”
国师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而且，他还带回来了一个更好的‘容器’。”
“哦？”
文宣帝歪了歪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寒光。
“那就让他们来吧。”
“正好，朕的这场万寿盛宴，还缺几个够分量的……宾客。”
他举起酒杯，对着虚空遥遥一敬。
“阿璟，我的好弟弟。”
“哥哥在京城……等你来赴宴。”
“这一次，咱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伴随着那些“宫女”僵硬的舞步，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图景。
而在皇宫深处的地底下，那个与雁门关地宫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加庞大的“母阵”，正在缓缓运转。
无数条红色的丝线，顺着地脉，延伸向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连接着每一个吞下了“金丹”的人。
只等最后一声令下。
这座千年古都，就会瞬间变成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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