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靖十七年冬十一月辛丑日,长安城在小雪节气里醒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细雪如盐,稀疏地洒落在街巷的灰瓦与皇城的朱墙上。
朱雀大街的石板路被雪水润成深色,两侧槐树枝丫托着零星雪屑,如同缀了素绒。
皇城内,大兴殿的歇山殿顶已积了一层薄白,飞檐下的铜铃凝着冰霜,在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丹陛与庭阶清扫出中央步道,两侧却残留着新雪,映得玄甲禁卫的盔甲愈发清寒。百官的身影从玄武门迤逦而入,踏过宫道上的碎雪,朝大兴殿方向汇去。
整座城市笼罩在初冬特有的湿寒中,雪意弥漫,皇城的庄严与长安的静谧,在这一刻被薄雪轻轻覆盖。
大兴殿内,景象与室外截然不同。
殿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驱逐了外界的湿寒。
青铜兽炉中飘出的缕缕沉香,与殿外清冽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官员们低沉的议事声,更衬得宫墙外长安城的静谧。
今日算不得是好天气,但对于百官来说,早朝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
但不知怎的,百官一路所见,似乎禁卫比往日要多了些,也更浓重了些。
有人对视,心中暗自猜测今日是否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朔宁公主当政,能上早朝的基本上都是被清理剩下的,对于这位公主是什么脾性,大致已经有了点了解。
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公主殿下对很多事都是放任态度,反倒是比陛下当政时候要轻松。
这种感觉说起来有些古怪,但也正是相处下来后,现在的百官们才没了最初的紧张与担忧,反倒是放松了不少。
殿外小雪初歇,殿内暖香弥漫。静鞭三响,满殿肃然。
一名绯袍内侍趋步至丹墀前,朗声长喝:“朝会伊始,众官见礼——”
声音在殿柱间回荡。
文武百官应声整饬衣冠,敛容躬身,向御座方向行揖拜,齐呼万岁。
随后又齐齐朝静立丹陛上的林曌揖拜,口呼殿下。
常规流程走完,便是正常的朝会过程,无非是有官员上奏,林曌听着,都是一些普通层面的事宜,算不得紧要,这也是早朝的常态。
因为真正事关国家的大事,反倒不会在早朝提出,一般的要事能在早朝上说的,基本上是已有定论或决议的。
早会过半,该说的基本上已经说了,能处理也处理的差不多,这时候裴显之出班,手捧一卷明黄绢帛。
如常向林曌行礼,裴显之语气平和却清晰地道:“殿下监国劳苦功高,陛下感念殿下不易,特命臣持诏助殿下肃清奸佞,还政于朝。”
他抬头,将手中明黄绢帛双手捧高。
瞬间,场中便响起了一阵嗡鸣,百官众臣们大多轻声议论了起来。
显然,众人都知道此刻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有人紧张,有人激动,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满脸期待。
林曌看了裴显之一眼,眸光平静,她自然知道诏书里是什么,毕竟在此之前她已见过。
“念。”
“喏!”
裴显之没有废话,上前两步立于丹陛之下,转身的同时展开诏书,朗声诵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御极十七余载,夙夜忧勤……然近岁国事维艰,天灾人祸频仍,深感精力衰颓,于乾坤运转力有不逮。皇纲之重,不可一日乏人主理……”
“皇女朔宁公主曌,夙禀聪慧,性秉仁孝,明德惟馨,睿智神武。昔者三皇子岳心怀悖乱,暗藏甲兵,欲祸乱宫闱。曌为卫社稷,靖除奸凶,安定宗庙,其功甚伟。才器实克负荷,深肖朕心……”
“兹察天命、稽民望,授曌以监国之权,册为皇太女,正位东宫。内外诸司,军国庶务,悉听裁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哗啦!
这一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百官一下子就躁动起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皇太女”三个字清晰地从裴显之口中念出时,整个大兴殿还是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皇太女!竟是册立为皇太女!”
“开天辟地头一遭啊!这……这……”
“虽是女子,但这分明就是太子之别称!陛下竟真的……”
震惊、不可思议、恍然、复杂……种种情绪在百官脸上交织。
虽然林曌监国已是事实,权势滔天,但正式被册立为储君,意义截然不同。
这等于从法理上确认了她继承大统的资格,打破了几千年来“立子立嫡”且女不可持权的传统。
然而,没等议论持续太久,人群中,一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官员率先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
“陛下英明!陛下仁德!朔宁公主殿下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册立为皇太女,实乃贤明之举,顺应天命民心!陛下此举,堪比尧舜禅让之德,臣为陛下贺!为殿下贺!为大景贺!”
这一嗓子,如同打开了闸门。
立刻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官员出列跪倒,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陛下圣明!殿下监国以来,朝纲重整,气象一新,此乃大景之福!册立皇太女,定鼎国本,臣等心悦诚服!”
“天佑大景,降此明主!陛下慧眼识珠,殿下众望所归,臣等拜服!”
马屁声此起彼伏,虽口称“陛下英明”,但谁都知道,这赞誉最终是落在谁的身上。
风向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很快,就连那些秉性相对刚直清正的大臣,在互相交换了几个复杂的眼神后,也缓缓出列,跪了下去。
他们或许内心对女子为储仍有微词,认为于礼不合,但他们无法否认林曌展现出的能力和手腕,更清楚如今的大景,非强力雄主不能挽救。
与国运相比,所谓的礼法似乎也没那么不可动摇。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沉声道:“殿下之能,老臣亲眼所见。望殿下谨记储君之责,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念,亲贤臣,远小人,励精图治,则大景幸甚,天下幸甚!”
这话带着劝诫,却也代表了他们的认可。
转眼间,满殿文武,已跪倒大半,口中山呼:“陛下圣明!殿下圣明!”
声浪汇聚,在大殿梁柱间回荡。
林曌立于丹陛之上,俯瞰着下方跪伏的群臣,面色平静无波。
她缓缓抬手,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卿平身。”
如此,便是认下了皇储的身份。
“谢殿下!”
百官起身,垂手恭立,气氛已然不同。
林曌目光扫过众人,继续开口,声音不高,却力量感十足。
“既受父皇重托,百官信任,孤自当竭尽全力。孤之持政,无他,唯‘壮我大景,肃清错漏’八字而已。凡利于国者,虽难必行;凡害于民者,虽亲必究。望诸卿与孤同心协力,共克时艰,开创我大景前所未有之盛世!”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洁的目标和坚定的决心。
“臣等谨遵殿下教诲!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百官再次齐声应和,这一次,少了几分之前的浮躁,多了几分郑重。
朝堂之上,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和谐”景象。
朝堂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初闻“皇太女”之号,市井小民先是茫然,待明白这意味着公主殿下正式成为未来的皇帝后,各种反应皆有,但最多的,却是欢喜和激动。
“好啊!公主殿下成了皇太女!以后就是我大景的女皇帝了!”
一个在茶棚歇脚的老汉拍着大腿,脸上满是褶子笑开了花,“殿下是好人呐!自从她当家,长安城安生了,那些欺行霸市的纨绔也少了!”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妇人接口道,“听说殿下还把那些贪官和吸血的世家都给收拾了,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当然,也有人持否定态度,言说女子怎可为储君,此乃祸乱朝纲之象,但立刻就遭到人的唾弃与反驳。
“女皇帝咋了?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一妇人冷哼。
“是啊,总比之前那位……哼!”
剩下的话没说全,但懂的都懂。
类似的对话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发生着。
对于底层百姓而言,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活下去,活得更好。
林曌监国以来的种种举措,虽然他们了解不深,但切身体会到的治安好转、吏治清明,以及那些被抄家的世家大族释放出的土地和资源,都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变化。
此刻,对于这位即将名正言顺的女储君,他们报以了最朴素的期待和拥护。
然而,与宫外和市井的“祥和”气氛截然相反,皇城内苑,景元殿中,却是一片冰寒。
林承基听着内侍战战兢兢的汇报,身体前倾,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急声问道:“如何?朝堂之上,可有人反对?可有争论?!”
那内侍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回……回陛下,裴相念完诏书后,百官……百官当朝叩见,口呼陛下圣明,殿下圣明……并……并无争论……”
“什么?”
林承基脸上的那一丝期待瞬间凝固,继而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狰狞。
“无人反对?全都……全都认了?!”
他设想的局面,他期盼的群臣激愤、据理力争的场景,竟然完全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片歌功颂德?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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