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六,距交货只剩四天。
窑厂里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息——不是窑炉的热气,是人心。
十五个老窑工已经累趴了五个。剩下十个也是黑眼圈深重,走路打晃。最老的张窑工,六十八岁了,昨天晕倒在窑炉前,被抬回去时嘴里还念叨:“火…火候…”
吴良急得嘴上起泡:“人不够!再雇!”
唐成去招人,可这时候上哪找熟手?只好雇了五个生瓜蛋子——都是附近村里来的壮小伙,有力气,但没烧过窑。
“你们,”吴良指着窑炉,“就负责添柴!我让加多少就加多少!”
五个小伙点头如捣蒜。
人手解决了,但新问题又来了:材料快用完了。
“石英砂只剩三袋了。”吴阳盘点库存,“纯碱两袋,硼砂…还剩不到一斤。”
“买啊!”吴良吼。
“钱…”吴阳小声说,“流动资金只剩八百两了。”
吴良一算账:石英砂一袋五两,需要十袋;纯碱一袋八两,需要五袋;硼砂一斤八十两,需要五斤…加起来要五百多两!
八百两扣掉五百多两,只剩三百两不到。工人月钱还没结(说好月底结),柴火钱、杂费…
“先买材料!”吴良咬牙,“工人月钱…拖几天!”
唐成犹豫:“吴兄,拖工钱…会闹事的。”
“闹什么闹!”吴良烦躁,“等八千两到手,双倍发!现在…顾不上了!”
唐成只好去采购。但他多了个心眼——买了八袋石英砂(报十袋),四袋纯碱(报五袋),三斤硼砂(报五斤)。剩下的钱…揣自己兜里了。
“反正烧不了那么多件了。”他心里盘算,“省点是点。”
材料“到位”,继续烧。
但问题层出不穷。
新来的小伙不懂火候,该加柴时没加,不该加时猛加。一窑烧了十个时辰,开窑一看——全裂了。
“废物!”吴良气得跳脚,“这一窑…五十两没了!”
老窑工们也开始有怨言。
“吴东家,”王窑工代表发言,“咱们干了十天了,月钱该预支点吧?家里等米下锅呢。”
“预支什么预支!”吴良瞪眼,“说了月底结!干不完活,一分没有!”
老窑工们面面相觑,但不敢多说——工作难找。
只是干活时,明显懈怠了。该翻料时磨蹭,该看火时打盹。
成品率从四成,跌回三成。
到七月廿七,只烧出七十八件合格品。还差二十二件。
“加快速度!”吴良红了眼,“今晚开始,所有人不许睡觉!轮班烧!”
工人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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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窑厂里灯火通明。
吴良、唐成、吴阳也亲自上阵。吴良管配方,唐成管记录,吴阳…管送饭(其实自己偷吃)。
子时,第五窑开烧。
这次吴良亲自盯着火候:“加柴!猛加!温度必须够!”
烧了八个时辰,窑炉里传来“噼啪”声。
“什么声音?”唐成警觉。
“没事!”吴良摆手,“正常!”
又烧了两个时辰,“噼啪”声越来越大。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
窑炉侧面裂开一道缝!火光从缝里窜出来!
“塌窑了!”王窑工惊呼,“快跑!”
众人四散奔逃。吴良还想救那窑货,被唐成硬拽出来。
刚跑出十丈远,身后“轰隆”一声——半个窑炉塌了!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等火势稍小,众人围过去看:窑炉塌了一半,里面的货…全毁了。
“这一窑…”唐成声音发颤,“是十二件…全完了。”
吴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不只是货完了。窑炉塌了,修至少要三天…三天后,就是交货日!
“修!”他爬起来,“现在就修!多少钱都修!”
王窑工摇头:“吴东家,这不是钱的事。窑炉塌成这样,得重建。三天…不够。”
“那怎么办?!”吴良抓住他的衣领,“你说!怎么办!”
王窑工叹气:“除非…换窑炉。”
“换?!”
“城西有个旧官窑,荒废多年,但主体结构还在。要是能租下来…”
“租!”吴良立刻拍板,“多少钱都租!”
唐成去打听,回来时脸色难看:“官窑是朝廷产业,租的话…得衙门批。最快…也得五天。”
五天?交货都过了!
三人陷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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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吴阳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堂兄…我有个主意。”
“说!”
“咱们…不是有七十八件合格品吗?”吴阳压低声音,“还差二十二件…用…用次品充数?”
“你疯了?!”唐成瞪眼,“内务府验货多严你不知道?次品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一定。”吴阳狡黠,“我观察过,那些次品,有的只是颜色深点,有的有点小气泡…混在合格品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吴良心动了。
是啊,一百件,验货时总不能一件件仔细看吧?抽检几件,混过去…
“不行!”唐成反对,“万一被查出来,定金双倍返还!四千八百两!咱们拿什么还?”
“可窑炉塌了!”吴良烦躁,“不这么干,怎么办?二十二件…咱们现在拿命也烧不出来!”
三人争吵起来。
最后,吴良拍板:“干!混二十件次品!留两件缺口,就说…烧坏了,愿意扣钱。”
唐成还想劝,但看着吴良疯狂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
于是,当晚,三人从废品堆里挑了二十件“最好的次品”——颜色稍绿,但有琉璃样;有点小气泡,但不在显眼处。
混进那七十八件合格品里,凑成九十八件。
还差两件,就说“烧裂了,愿意按价赔偿”。
“这事,”吴良盯着两人,“谁都不许说出去!”
“是…”唐成和吴阳点头。
但三人心里,各怀鬼胎。
唐成想:万一事发,我就说不知道,全是吴良的主意。
吴阳想:反正我是从犯,要死一起死。
吴良想:只要混过去…八千两到手,什么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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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八,窑炉废墟旁。
工人们围过来要工钱。
“吴东家,”王窑工代表大家,“窑塌了,活也干不成了。您把工钱结了吧。”
吴良现在哪有钱?流动资金只剩三百两,还得留着打点内务府…
“这样,”他咬牙,“等后天交货,八千两到手,我双倍…不,三倍发工钱!”
工人们面面相觑。
“吴东家,不是我们不信您。”王窑工苦笑,“实在是…家里等米下锅。您多少先给点…”
吴良一狠心:“每人先发…五百文!剩下的,后天一定给!”
五百文,还不够市价的一半。
但工人们看吴良那副穷酸样,知道逼也没用,只好拿了钱,悻悻散了。
等人走光,吴良看着空荡荡的窑厂,心里发虚。
“唐兄,”他问,“那二十件次品…真能混过去吗?”
唐成苦笑:“听天由命吧。”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个声音:
“吴东家在吗?”
三人一惊——是金灿灿!
金灿灿走进来,看着塌了的窑炉,叹了口气:“我听说…出事了?”
吴良警惕:“金贤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金灿灿走到那堆“合格品”前,拿起一件看了看,又放下,“吴兄,这些货…”
“怎么了?”
“没事。”金灿灿摇头,“就是…祝你们好运吧。”
他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看出来了?”吴阳担心。
“看出来又怎样?”吴良咬牙,“他敢说出去,大家一起死!”
但他们不知道,金灿灿走出窑厂后,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里,唐世唐正在等他。
“怎么样?”唐世唐问。
金灿灿摇头:“混了次品…二十件。”
唐世唐在本子上记下:“七月廿八,吴良以次充好,计二十件。”
“你真要…告发他们?”金灿灿犹豫。
“不是告发。”唐世唐冷笑,“是…留个把柄。万一将来有用呢?”
两人相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算计。
兄弟?
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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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九,交货前最后一天。
吴良三人把那九十八件琉璃器仔细包装,装进特制的木箱。每件都用稻草裹好,生怕碰碎了。
看着那十二个木箱,吴良心潮澎湃。
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成了,八千两到手,翻身做主人。
败了…定金双倍返还,四千八百两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
“堂兄,”吴阳小声问,“那个李太监…不会验太仔细吧?”
“应该不会。”吴良自我安慰,“一百件呢,他还能一件件看?”
但他心里,也没底。
夜深了。
三人躺在窑厂的破棚子里,谁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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