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充斥着灰尘与压抑的休整,在沉默中结束。
马权率先走向通往楼上的消防通道,脚步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小队成员依次跟上,无人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融入更深的昏暗之中。
攀爬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消防通道狭窄而陡峭,台阶上覆盖着不知名的污垢和冰霜,扶手锈蚀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李国华几乎是一步一喘,晶化的右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视野里光斑乱舞。
老谋士不得不紧紧抓住前面刘波的背包带,才勉强跟上。
刘波沉默地承担着这份牵引,覆盖着骨甲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壁,但每一次抬腿,肌肉深处传来的撕裂感都让他牙关紧咬,而骨甲缝隙间溢出细微的、压抑痛苦的吐息。
包皮跟在最后,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他不再去想硬盘,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疲惫,眼神死死盯着脚下,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火舞则如同灵猫,脚步轻盈,她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感知上。
风在楼梯间形成独特的气流,穿过破损的窗户,绕过堆积的杂物,将整栋楼的结构信息隐约传递给火舞。
她(火舞)在探测,探测那些看不见的威胁,以及……通往顶层的路。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灰白的光,伴随着更加凄厉的风声。
一扇被冰封住大半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马权示意众人停下,独臂抵在门上,微微用力。
“嘎吱——”
冰冻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冰簌簌落下。
门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更加猛烈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众人依次挤出铁门,踏上了百货大楼的顶层观光平台。
视野豁然开朗,但带来的并非心旷神怡,而是更深的窒息感。
小队众人仿佛站在一座孤岛的顶峰,脚下是百米高空。
平台边缘的护栏早已残缺不全,锈蚀的钢筋扭曲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而真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横亘在两栋巨楼之间那条锈迹斑斑的钢铁巨蟒——
高空观光缆车的索道。
两根粗大的主钢缆,如同两条冻僵的巨蛇,从他们所在的平台基站延伸出去,没入对面金融中心灰黑色的玻璃幕墙之中。
钢缆上覆盖着厚厚的、不均匀的冰层,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芒。
连接钢缆的支架同样锈蚀严重,结满了冰棱,在狂风中发出细微却持续的“嗡鸣”,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悬挂在索道上的缆车车厢。
这车厢像一个被遗忘多年的、布满疮痍的金属盒子,孤零零地悬在索道起点不远处。
车厢外壁的漆皮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几扇玻璃窗完全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漠然地凝视着这群到来的不速之客。
车身在风中轻微地摇晃着,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随时会坠落的姿态。
“这……这就是他妈的‘空中路线’?”包皮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平台上的死寂。
他(包皮)一瞬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缆车是择人而噬的怪物。
没有人回答他。
答案显而易见。
马权眯起眼睛,顶着风走到平台边缘,小心地避开积雪和冰层,向下望去。
街道细得像一条扭曲的线,废弃的车辆如同散落的火柴盒。
而那些蹒跚移动的黑点,密密麻麻,如同蚁群,正是让他们忌惮不已的尸潮。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丧尸群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量级的威胁,无声地诉说着坠落即死亡的结局。
风声掩盖了尸群的嘶吼,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任何声音都更能攥紧心脏。
李国华拄着铁管,艰难地走到马权身边,浑浊的右眼望向对面的金融中心,又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缆车,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凝重:
“没……没别的选择了。
地图上标注的廊道完全坍塌,这是唯一可能连接两栋楼的通道。”
火舞闭着眼,站在缆车基站旁,她的长发在狂风中激烈飞舞。
她正在用风感仔细“抚摸”着这条钢铁通道。
气流绕过钢缆,穿过支架的缝隙,撞击在缆车车厢上,反馈回无数细微的信息。
“主钢缆……结构尚可,核心承重部分冰层下的锈蚀不算最致命。”火舞睁开眼,机械眼罩锁定着缆车与钢缆的连接处并接着说道:
“但是滑轮组……冰冻严重,润滑完全失效。
启动和运行阻力会非常大。
而且……”火舞顿了顿,指向车厢与索道连接的几个点说着:
“那几个连接部件,锈蚀程度很高,是薄弱环节。”
此时火舞的分析冷静得像手术刀,却将风险血淋淋地剖开在每个人面前。
“能撑得住我们吗?”马权问,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有些模糊。
“不确定。”火舞回答得毫不犹豫继续说着:
“重量,启动时的瞬间拉力,运行中的晃动……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概率……无法计算。”
“妈的……妈的……”包皮在一旁喃喃自语,几乎要瘫软在地颤抖的说道:
“这是送死,绝对是送死……”
刘波沉默地走到缆车基站的控制台前。
控制台的外壳早已不翼而飞,露出里面缠满蛛网、覆盖着冰霜和锈迹的电路与机械结构。
他(刘波)覆盖着骨甲的手指拂过那些按钮和拉杆,冰冷坚硬。
“启动……或许可以试试。”刘波的声音低沉沙哑。
他(刘波)指向一个相对完好的主闸开关和旁边一个似乎连接着备用电源的粗电缆说着:
“强行……通电。”
马权的目光再次扫过队员——李国华眼中的决然,火舞脸上的冷静,刘波沉默下的坚持,以及包皮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个人恐惧。
时间在呼啸的寒风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消耗他们本就不多的体力和勇气。
“准备登车。”马权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砸碎了所有的犹豫和侥幸。
“马队!”包皮尖叫起来,恐惧的说着:
“你不能这样!
这玩意会散的!
我们会摔死的!”
马权猛地转头,独臂一把揪住包皮的衣领,将他几乎踢离地面。
他(马权)的眼神冰冷得如同这高空的寒风,直刺包皮内心深处。
“要么上车,要么留在这里,你自己选。”马权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严肃的说着:
“留在这里,你可以慢慢琢磨你的硬盘,直到饿死,或者被下面那些东西找到。”
包皮被马权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和赤裸裸的死亡预告吓得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因为恐惧而急促的喘息。
然后马权松开了包皮,不再废话。
“火舞,时刻监控结构。
刘波,准备强行启动。
老李,抓紧车厢内固定物。
包皮,”马权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包皮简单的说着:
“跟上。”
他(马权)率先走向那扇扭曲变形的缆车门。
门被冰冻住了,马权用独臂尝试了几下,无法拉开。
刘波上前一步,骨甲覆盖的拳头握紧,没有使用蓝焰,只是纯粹的力量,猛地砸在门锁位置。
“砰!”一声闷响,冰屑和锈块飞溅,车门被硬生生砸开了一道缝隙。
马权用力一拉,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门终于被打开,一股浓烈的霉腐和金属锈蚀气味扑面而来。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座椅东倒西歪,地板上有不知名的污渍和碎玻璃,寒风从破碎的窗户呼啸灌入,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马权第一个踏了进去,脚下传来“嘎吱”的呻吟,仿佛这金属盒子随时会解体。
他(马权)稳住了身形,目光快速扫视,找到了一根相对坚固的、贯穿车厢内部的扶手。
李国华紧随其后,老谋士咬着牙,紧紧抱住了靠近车门的一根立柱。
火舞轻盈地跃入,她没有寻找固定点,而是直接站在车厢中央,闭目凝神,将风感异能提升到极致,全身心感知着索道和车厢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刘波最后看了一眼控制台,然后大步走入车厢,如同磐石般站在马权身侧,覆盖着骨甲的身躯微微低伏,重心下沉,做出了抵御冲击的姿态。
只剩下包皮还瘫在站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
“包皮!”马权低吼。
包皮浑身一激灵,看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车厢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危机四伏的平台,最终,对孤独和未知的恐惧压倒了对高空的畏惧。
他(包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车厢,并立刻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板上一处凸起的金属边缘,身体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着:
“完了……完了……这次老子死定了……”
“刘波,行动!”马权喝道。
刘波会意,走到车厢门口,骨甲手臂猛地挥出,将旁边控制台上那个主闸开关硬生生推了上去!
“嗡——!!!”
一阵沉闷如同垂死巨兽呻吟的电机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高空的寂静!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电弧噼啪声和机械零件摩擦的噪音。
缆车猛地一震!
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
包皮更是吓得尖叫一声,虽然立刻捂住嘴,但身体抖得像筛糠。
“嘎吱——嘎——吱——”
缆车开始动了!
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随时会卡住的姿态,颤巍巍地驶离了站台。
滑轮与覆盖着冰层的钢缆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用指甲反复刮擦生锈的铁皮,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车厢正式进入悬空状态。
瞬间,那种无所依凭的坠落感变得无比清晰。
脚下是令人眩晕的百米虚空,街道和尸群如同微缩景观,被模糊的雪雾笼罩。
狂风从破碎的窗户疯狂涌入,带着冰雪碎屑,打得人脸颊生疼。
车厢在高空紊乱的气流中开始明显地左右摇摆,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马权独臂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全身肌肉紧绷,如同雕塑。
他(马权)必须稳住,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李国华紧闭着双眼,老脸皱成一团,紧紧抱着立柱,忍受着高空风压对晶化右眼的冲击和身体的剧烈摇晃。
刘波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地板上,骨甲与车厢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用自己的重量和稳定,对抗着车厢的摇摆,为马权和李国华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支点。
火舞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活动”的人。
她(火舞)站在摇摆的车厢中央,身体随着晃动自然调整,如同风中的芦苇。
此刻的火舞全部精神都沉浸在风感的感知中——
钢缆的每一次细微震颤,滑轮与冰层摩擦阻力的变化,车厢连接处传来的应力反馈……所有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被她快速分析处理。
她(火舞)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而包皮,则彻底崩溃了。
他(包皮)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将头深深埋入臂弯,整个人蜷缩在角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嘴里不再念叨,而是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干呕声。
高空恐惧症彻底吞噬了包皮,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他(包皮)甚至不敢睁眼去看那无底的深渊,只能通过车厢的摇摆和脚下虚浮的感觉,一遍遍体验着濒死的绝望。
缆车在索道上艰难地爬行,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那“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每一次响起,都让人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缆车行至了索道的中点,也是整条线路最高、最空旷的位置。
这里的风力陡然增强!
“呜——!!!”
一股强烈的侧风如同巨人的手掌,猛地拍击在车厢侧面!
“哐当!”
整个车厢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向右侧倾斜!
倾斜角度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晃动!
“啊——!”包皮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虽然立刻被他自己用手死死捂住,但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恐惧,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车厢内未固定的杂物——
一个锈蚀的垃圾桶、几块碎玻璃——
猛地滑向倾斜的一侧,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抓紧!”马权暴喝,独臂青筋暴起,死死拉住扶手,身体几乎被甩得悬空。
李国华闷哼一声,抱紧立柱的手臂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刘波低吼一声,骨甲下的肌肉贲张,脚下猛地发力,硬生生抵住了倾斜的趋势,为车厢提供了些许稳定。
火舞在倾斜的瞬间睁开了眼睛,机械眼罩中光芒急闪。
她(火舞)没有去抓固定物,而是双手猛地向前虚按!
并非使用大规模风暴,而是精准地操控气流,在车厢倾斜最严重的一侧形成一股向上的托举之力!
虽然微弱,却如同在千钧一发之际轻轻推了一把,帮助车厢对抗那致命的侧风。
所有人都心脏骤停,死死盯着车厢与索道连接的那几个被火舞标记为“薄弱”的点。
“嘎嘣!”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从头顶传来,不知是冰块碎裂还是金属部件达到了极限。
幸运的是,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在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那股强风过去了。
车厢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艰难地回正了姿态。
但刚才那惊魂一刻的余波,却久久回荡在每个人心中。
没有人说话。
只有更加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包皮那压抑不住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抽泣声。
缆车继续在“嘎吱”声中前行,速度似乎更慢了些。
金融中心灰黑色的玻璃幕墙越来越近,冰冷的反射着他们这具摇摇欲坠的“棺椁”。
站台的轮廓在风雪中逐渐清晰,预示着这段煎熬即将暂时结束。
马权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独臂紧紧握住了车厢内的扶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臂微微颤抖。
他(马权)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
那座看似平静,却可能藏着新危险的金融中心大楼。
而在马权的身后,包皮依旧蜷缩在角落,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无法自控的轻微颤抖,比车厢在风中的摇摆更加剧烈。
恐惧的种子已深植心底,与怨恨交织,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发芽。
下方的尸群依旧如同蝼蚁,无声地移动着。
高空索道上的这节小小车厢,载着生存的希望,也载着濒临崩溃的神经与悄然滋生的裂痕,在钢铁丛林的顶端,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与死亡共舞的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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