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被尸潮嘶吼声不断侵蚀的残烛,在废弃商场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明灭不定。
撤离了能望见医院的窗口,小队退入更深的阴影中,找到一个半塌的服装店仓库作为临时据点。
散落的货架和破烂的衣物提供了一些遮蔽,但远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潮水般低沉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横亘在前方的绝境。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纤维的霉味和更浓的灰尘气息,几乎要盖过马权手臂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与药膏的独特气味。
他(马权)背靠着一个沉重的木质货箱,那条受伤的左臂僵直地搁在屈起的膝盖上,即便隔着粗糙的纱布,灼热的抽痛仍一阵阵传来,牵扯着他的神经。
额角的冷汗滑落,渗入脏污的衣领。
马权闭着独眼,看似在休息,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内心的焦灼与身体承受的极限。
刘波守在靠近入口的位置,庞大的身躯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骨甲上的裂纹和坑洼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尤其是胸前那一片被腐蚀出的白痕,边缘细微的碎裂声,仿佛随时会扩大。
他(刘波)偶尔转动一下覆盖着骨甲的头颅,视线扫过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的火舞,又落回门外无尽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动静。
异化的剧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啃噬着刘波的意识,但他习惯了沉默,将所有痛苦都压抑在坚硬的骨甲之下。
火舞靠在刘波不远处的墙边,努力调整着呼吸。
苏醒后的虚弱感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四肢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隐隐的刺痛。
异能枯竭后的空荡感尤为明显,曾经如臂指使的气流此刻死寂一片。
她(火舞)看着马权强忍伤痛的模样,看着刘波骨甲上的伤痕,最后,目光难以避免地落在了缩在另一个角落,几乎要将自己埋进破烂衣物堆里的包皮。
李国华的状态最让人担忧。
老谋士瘫坐在一个翻倒的储物篮旁,弯曲的铁管横在膝上。
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晶化的右眼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仅存的左眼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疲惫与竭力维持的清明。
他(李国华)捂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脱力。
但他(李国华)不能倒下,理智如同细丝般吊着自己最后的清醒。
沉默像粘稠的胶水,填充着每一寸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终于,李国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打破了死寂般的安静。
“硬闯……是死路。”李国华停顿了一下,积蓄着微弱的气力,浑浊的左眼看向马权,然后,缓缓转向包皮所在的方向说着:
“我们只能……声东击西。”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包皮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蜷缩的身体绷紧了。
李国华继续道,语速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
“需要一个人……制造足够大的动静。
把街道上的……大部分尸群,引向别处。”
老谋士的目光停留在包皮脸上,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包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衣物堆里弹了起来,声音瞬间拔高,尖利刺耳,在这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去引开?!
老李头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下面有多少鬼东西你没看见吗?
那是尸潮!
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我跑得再快能快过它们?
它们闻着味儿就能把我撕了!
这是让我去当饵!
是送死!
是让我去送死!”
他(包皮)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脸色因激动和恐惧而涨红,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臂,指向窗外(尽管看不到)的方向,仿佛那死亡的海洋就在眼前。
包皮继续激动的说着:
“你没看见马队的手吗?
刘哥的骨头都快被腐蚀穿了!
我们还有什么?啊?
就凭我这两条腿,去招惹那么多玩意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国华没有被他的激动影响,只是等他稍微停顿喘息的间隙,用那双浑浊却依旧冷静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
“你是唯一的人选。”
老谋士逐一分析,条理清晰的说着:
“刘波目标太大,动静也难精细控制,更容易陷入重围。
火舞刚醒,异能枯竭,无法承担。
我和马队……”
李国华看了一眼马权僵直的手臂和自己颤抖的手接着说道:
“……行动不便,跟不上节奏,只会成为累赘。”
老谋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包皮身上,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锐利:
“只有你。
兽化后体型小,速度够快,更灵活,熟悉潜行和设置机关陷阱……
你、包皮现在是我们中间,唯一有最大概率,活着把尸群引开,并且自己能成功脱身的人。”
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包皮激动的气焰,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包皮)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李国华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事实上,让他无处可逃。
包皮看看沉默如山、但骨甲残破的刘波,看看虚弱不堪、需要倚靠的火舞,再看看伤势沉重、独眼逼视着他的马权,以及虚弱但眼神坚定的李国华。
一种被孤立、被推出去牺牲的恐惧和愤怒,交织着强烈的自保本能,让包皮浑身发抖。
他(包皮)知道,这个任务,他推不掉了。
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一种扭曲的念头滋生出来。既然无法避免,那至少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他(包皮)不能白白去冒险!
此刻包皮的脸上闪过挣扎、恐惧,最后定格为一种豁出去的、带着点市侩和怨恨的神情。
“好……好!我去!
我去行了吧!”包皮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罐破摔的颤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权脸上说着:
“但我有个条件!
如果我活着回来……下次,不管找到什么物资,吃的,用的,武器……我有优先挑选权!
我要先拿!
拿我应得的那份!
这是我用命换来的!”
“优先挑选权”这几个字,像一块肮脏的冰,砸在了本就冰冷的空气中。
火舞难以置信地看向包皮,虚弱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她(火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轻轻摇了摇头。
刘波覆盖着骨甲的头颅微微转向包皮,那沉默的注视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包皮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避开了刘波的目光。
李国华皱紧了眉头,看着包皮,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更深沉的忧虑。
在这种生死攸关、需要同舟共济的时刻,讨价还价,无异于在摇摇欲坠的信任基石上又狠狠踹了一脚。
就在压抑的沉默即将被包皮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填满时——
马权动了。
他(马权)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货箱,缓缓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马权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着,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马权)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那独眼中积压的怒火、疲惫、以及属于领袖的绝对威严,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包皮。
货箱旁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道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马权因为动作牵动了伤口,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包皮脸上。
包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没有优先权。”
马权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钢铁般的冷硬和决绝,在这狭小空间里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任务是你的责任。”马权盯着包皮,独眼中的光芒冰冷而专注:
“是团队生存下去,必须有人去做的事。
不是交易。”
马权直接、干脆地否决了包皮的条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那眼神明确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在这里,没有个人利益可以凌驾于团队存续之上,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包皮张着嘴,还想争辩,还想诉说自己的恐惧和“公平”,但面对马权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话语,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马权甚至没有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用那只完好的手虚空一压,斩断了所有可能的争论。
“计划照常。”他(马权)宣布,声音恢复了命令式的沉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包皮苍白而带着怨愤的脸上说着:
“包皮,执行命令。”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判决,敲定了包皮的命运。
而包皮的脸,瞬间从激动的涨红褪变成绝望的惨白。
他(包皮)嘴唇哆嗦着,眼睛里交织着恐惧、不甘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怨毒。
包皮看着马权,又看看其他人,发现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甚至连一丝同情的神色都难以找到(或许火舞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但很快被虚弱和现实掩盖)。
他(包皮)就像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孤立无援。
最终,包皮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用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浓鼻音和压抑愤懑的声音,含糊地应道:
“……知道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耗尽了了包皮所有的力气,也彻底将他从团队的心理链接中剥离了出去。
马权不再看他,转而面向李国华,声音低沉:
“老李,细节。”
李国华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开始用气音与马权快速确认行动方案。
引爆点选在商场另一侧、与医院方向相反的一条岔路,利用找到的少量易燃物和包皮自制的发声装置制造混乱。
引开路线需要包皮利用兽化后的灵活,穿梭于小巷和低层建筑。
汇合点定在医院侧门的一个小型救护车通道,时间窗口极其短暂,必须在尸群被引开的几分钟内全力冲刺过去。
刘波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骨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是在用行动表示准备就绪。
火舞也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感知一丝外界的气流,哪怕只能提供最微弱的预警。
而包皮,则独自蜷缩回了那个阴暗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耸动着。
没有人知道那是在压抑恐惧的颤抖,还是无声流淌的委屈与怨恨的泪水。
包皮从内袋里摸出那个冰凉的、亮闪闪的金手镯,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此刻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尖锐的讽刺和孤注一掷的冰凉。
他(包皮)把金手镯狠狠塞回最深处,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团队无声地分裂了。
一边是决意前行、用意志支撑残躯的马权、李国华、刘波和火舞,维系着团队最后的骨架和目标。
另一边,是满心怨愤、感觉被抛弃和利用、恐惧与自私交织的包皮。
那层名为“队友”的、早已布满裂痕的薄纱,在此刻,被“声东击西”这个计划,也被包皮自己提出的“优先权”和马权冰冷的“执行命令”,彻底撕扯开来。
行动即将开始。
而生路前方,不仅是遍布丧尸的死亡街道,还有身边这深不见底、随时可能爆发的信任危机。
希望与毁灭,仿佛只在一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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