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校场。
黑压压的人群肃立,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昨夜暗影卫队员惨死的消息和宇文护那“千金、百夫长”与“鸡犬不留”的狠话,早已如同瘟疫般在营地里传开。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安、恐惧,或是隐藏在目光深处的闪烁。
李铮走上点将台,依旧是一身黑袍,按刀而立。他没有立刻说话,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仿佛要将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动摇与怯懦都揪出来。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宇文护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台下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人低下了头。
“千金,百夫长……听起来,很诱人。”李铮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用我李铮的人头,换一场富贵,很划算,是不是?”
骚动更明显了,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还有,‘鸡犬不留’。”李铮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你们怕不怕?”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李铮厉声喝问。
“怕……”终于,人群中有微弱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很快,更多的声音附和起来,汇成一片低沉的浪潮,“怕……”
“怕就对了!”李铮猛地一拍面前的木栏,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我也怕!”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连张狂、石虎等人都诧异地看向李铮。
“我怕的不是死!”李铮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我怕的是,我们黑山营的兄弟,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挣来的活路,就这么断了!我怕的是,我们跪下去,把脖子伸出去,换来的不是富贵,是更快的一刀!是身后父母妻儿,被屠戮殆尽,连条狗都不如!”
他伸手指着北方:“你们忘了黑山死囚营里,像畜生一样等死的日子了吗?”
他又指向南方:“你们忘了那些被蛮族屠戮的村庄,那些被朝廷像草芥一样抛弃的边民了吗?”
“宇文护是什么人?是屠夫!是踩着无数尸骨爬上来的刽子手!他的话,你们也信?”李铮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与不屑,“他今天能用千金买我的人头,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法子,要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命!投降?呵,在他眼里,投降的软骨头,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只配当垫脚的泥!”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那些原本目光闪烁的人,脸色开始发白。
“我知道,有人心里在想,拼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李铮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决绝,“没错,可能是死路!但站着死,和跪着死,一样吗?”
“我们黑山营,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靠的不是摇尾乞怜,是靠手里的刀,身边的兄弟,和胸口这口不服输的气!”
他猛地抽出长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想走的,现在就可以放下兵器,走出这个营门!我李铮,绝不阻拦!”
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张狂都瞪大了眼睛,想开口却被李铮用眼神制止。
“但是!”李铮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只要留下,拿起这把刀,那就是我黑山营的兵!是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兄弟!谁敢再动摇军心,谁敢背后捅刀子——”
他刀锋一转,指向校场边缘那根挂着几颗风干蛮族人头的示众木杆,声音冰寒刺骨:“这就是下场!我李铮,第一个亲手剐了他!”
杀气,如同实质的寒风,席卷整个校场。
短暂的死寂之后,张狂第一个红着眼睛吼道:“头领!俺老张跟定你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誓死追随头领!”石虎振臂高呼。
“誓死追随!”
“跟狗日的拼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从迟疑到坚定,从微弱到洪亮,最终汇聚成震天动地的咆哮!恐惧被更强大的愤怒和决死之心压了下去。李铮没有空谈忠义,他用最赤裸的现实和最冷酷的抉择,逼着所有人做出了选择。留下的,便是去除了杂质,更加坚韧的核心。
然而,总有人心存侥幸。
当天夜里,营地西侧一处偏僻的栅栏旁,三条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近,试图翻越出去。他们是半月前收编的一股小山寨的残余,本就心思不定,被白天的阵势和宇文护的悬赏吓破了胆。
就在他们刚刚爬上栅栏的瞬间,四周火把骤然亮起!
李铮带着一队锐士,如同从黑暗中浮现的幽灵,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三人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栅栏上摔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头领饶命!头领饶命啊!我们……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李铮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们,只是对身后的张狂挥了挥手。
张狂狞笑一声,带着如狼似虎的锐士扑了上去。没有审问,没有废话。
手起刀落。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挂上了那根示众的木杆,在火把的映照下,面目狰狞。
整个过程,李铮一言不发,直到人头挂好,他才转身,目光扫过被动静引来、面色苍白的围观士兵。
“这就是选择。”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带着人转身离去,融入黑暗。
血腥的手段,简单,粗暴,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营地内最后一丝浮躁和侥幸,被这铁与血彻底涤荡。剩下的,只有背水一战的死志,和对李铮那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绝对服从。
内部暂时稳固,但外部的压力与日俱增。哨探回报,宇文护的五万大军,前锋已抵达黑山百里之外,旌旗招展,尘土遮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
李铮站在加固后的北面墙头,望着南方隐约可见的烟尘,眼神幽深。他手中摩挲着那根看似古朴的圣杖。上次强行催动的反噬尚未完全平复,精神海依旧有些隐痛。
“宇文护……你想碾碎我们……”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圣杖顶端那冰冷的狼头宝石,“那就来看看,是你的五万大军硬,还是我这根‘烧火棍’……更硬。”
他将圣杖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
“传令,各营按预定计划,进入防御位置!”
“猎杀队,前出二十里,梯次袭扰,迟滞敌军!”
“这一仗,要么黑山营从此除名,要么……就让这北疆,换个颜色!”
命令一道道传下,战争的齿轮,开始缓缓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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