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山谷东侧那片被划定为集会地的草坡上,人头攒动。新近投靠的十几个小部落和流浪氏族的头人、长者,约莫五六十人,聚集于此。他们穿着各自部落特色的皮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眼神中混杂着好奇、敬畏、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
灰岩部落的阿古拉带着几位族人维持着秩序,但现场依旧显得有些嘈杂。不同部落的人相互打量着,低声交谈,偶尔因为站位或眼神接触流露出些许敌意。草原部落间多年的仇杀和资源争夺,并非一纸“安宁法令”就能立刻化解。
张狂和石虎带着两百名全副武装、煞气腾腾的黑山营士兵,在外围肃立,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人群,无声地施加着压力。缴获自黑狼部落的弯刀和皮甲让这些士兵显得更加精悍,那场大胜积累的杀气尚未完全消散,使得无人敢轻易挑衅。
当李铮在乌木和陈老兵的陪同下,缓步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时,所有的嘈杂声瞬间平息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袍,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眉宇间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沉稳与威严却愈发厚重。他没有佩戴多余的饰物,只是手中握着那根流转着温润赤金光晕的圣杖。圣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力量的象征。
李铮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人,将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任由沉默发酵,让那股无形的压力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草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欢迎来到安宁之地。”
开场白简单直接。
“我知道,你们来自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过去,甚至彼此之间可能还有仇怨。”李铮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现实的残酷,“但既然选择了来到这里,寻求黑山营的庇护,那么,从踏足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过去的仇怨,就必须放下!”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人群中几个神色闪烁、彼此怒目而视的头人。
“在这里,只有一个规矩——黑山营的规矩!也就是‘安宁法令’!”
他向前一步,圣杖轻轻顿在木台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
“第一条,禁止内斗!无论你们之前有何恩怨,在这片土地上,严禁任何形式的私斗、仇杀!违者,不论对错,双方首领连同动手之人,一律逐出此地,永不得归!若致人死亡,偿命!”
冰冷的话语带着血腥味,让台下不少人脸色微变。草原上血亲复仇是天经地义,这条法令无疑是挑战传统。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部落头人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李铮首领!草原的规矩,血债必须血偿!若有人杀了我兄弟,难道我只能干看着?”
李铮目光锁定他,毫不退让:“血债,由黑山营来裁定,由法令来偿还!个人复仇,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和混乱,最终毁掉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根基!如果你想按照草原的老规矩来,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那刀疤头人脸色涨红,在李铮冰冷的目光和周围黑山营士兵无声的压迫下,最终还是悻悻地低下了头,没敢再争辩。
李铮继续道:“第二条,一致对外!黑狼部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任何部落,不得与黑狼部落私下勾结,传递消息!战时,必须听从黑山营的统一号令,共同抗敌!怯战、通敌者,杀无赦!”
“第三条,按贡献分配资源!黑山营会提供庇护,划定草场。但想要获得更多的粮食、盐铁、乃至更好的草场,需要用你们的忠诚和付出来换取!出战、劳作、提供情报,皆计功劳!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公平公开!”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意味:“我知道,有人心里在想,这不过是换了一个主子,换了一套规矩。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在这里,没有主子,只有共同守护这片安宁之地的同伴!黑山营要建立的,不是一个奴役你们的部落,而是一个能让所有人,无论来自何处,都能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被随意屠戮、被强行征召的……新家园!”
“新家园”三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许多人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波澜。对于这些饱受战乱和压迫的草原民来说,这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阿古拉适时地站了出来,朗声道:“我,灰岩部落长老阿古拉,以先祖之灵起誓,全心拥护李铮首领,遵从安宁法令!灰岩部落愿为这片新家园,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表态,带动了一批早已心向此处的部落头人纷纷附和。
但也有人依旧沉默,眼神复杂。
李铮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光靠言语不足以真正收服人心。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冽:“法令已立,我便视诸位为同道。但有言在先,法令面前,一视同仁!无论是谁,触犯法令,绝无姑息!”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人群后方几个一直交头接耳、神色颇为不逊的汉子身上。那是“秃鹫”氏族的人,一个以彪悍和难以管束着称的小部落。
“就在昨日,‘秃鹫’氏族的三人,因争夺水源,打伤了‘灰岩部落’两名牧人。”李铮的声音如同寒冰,“按照法令,禁止内斗!伤人者,当受鞭刑,并赔偿伤者!”
话音一落,张狂立刻带着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入人群,将那三名兀自梗着脖子、满脸不服的“秃鹫”氏族汉子拖了出来,按倒在地。
“秃鹫”氏族的头人,一个精瘦阴沉的中年人,脸色一变,上前一步:“首领!是他们先……”
“我只问结果!”李铮打断他,眼神冰冷,“法令已宣,不容狡辩!行刑!”
“啪!啪!啪!”
浸水的牛皮鞭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三名汉子的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惨叫声在寂静的草坡上格外刺耳。
所有部落头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三名平日里凶悍的族人在地上痛苦翻滚,看着李铮那没有丝毫动摇的冰冷面孔,心中那点侥幸和轻视瞬间被击得粉碎。
这是一个言出必行,手段狠辣的首领!
鞭刑完毕,李铮才看向那脸色铁青的“秃鹫”头人:“赔偿灰岩部落两头羊,可有异议?”
那头人咬着牙,感受着周围无数道目光,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很好。”李铮点了点头,语气稍缓,“带他们下去治伤。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执行这条法令。”
恩威并施,立规见血。
经过这一番折腾,集会的气氛彻底变了。原本的嘈杂和疑虑被一种压抑的肃静取代。每个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首领,不仅拥有神秘强大的力量,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挑衅的权威。
李铮知道,光靠威慑还不够。他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让所有部落头人都心动不已的条件:
“凡真心归附,遵守法令之部落,黑山营将视其为‘盟族’。盟族子弟,可择优加入黑山营,习练战阵,享受同等军饷待遇。其部落草场,受黑山营永久庇护!”
加入强大的黑山营,学习战阵,享受军饷!草场得到永久庇护!这对于任何一个小部落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果然,此言一出,台下许多头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火热起来,连刚刚受罚的“秃鹫”头人,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具体细则,由陈老兵后续与各位详谈。”李铮最后说道,“我只强调一点,机会给了你们,能否抓住,能否在这片新家园立足,看你们自己的选择和行动。”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在乌木和陈老兵的陪同下,走下了木台。
集会结束,但影响才刚刚开始。
各部落头人带着复杂的心情散去,开始认真思考未来的道路。那三条冰冷的法令,和那个充满诱惑的“盟族”条件,如同两道枷锁和一颗蜜糖,牢牢套住了他们的心。
张狂看着散去的人群,咂咂嘴:“头领,这下应该能镇住他们一段时间了吧?”
李铮望着远方,目光悠远:“这只是开始。规矩立下了,但要真正融入他们的血脉,成为习惯,还需要时间,更需要……一场真正能让所有人同仇敌忾的风雨。”
他感觉到,手中的圣杖与脚下的大地共鸣微微加强,仿佛这片新生的土地,也认可了他今天立下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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