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引路,古道寻踪。
军营完好人成空,泼天血气漫苍穹。
碎甲一片疑兄迹,少年踏血问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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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月光,如同惨白的裹尸布,覆盖着沉睡的总管府。
罗成背靠墙壁,窗缝外再无那令人心悸的猩红目光与沉重蹄声。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却顽固地萦绕不去,钻进鼻腔,渗入肺腑。
兄长……
那个肩甲带着熟悉划痕的玄甲骑士身影,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与记忆中兄长爽朗的笑容残酷地交织、撕裂。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刻也不能。
父亲不会给他答案。这座冰冷的府邸,只会将他困死。
他必须自己去寻找。
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罗成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除了那枚狼牙吊坠和所剩无几的干粮,只有几道师父赠予的、不知对那幽冥之物是否有效的辟邪符箓。
他再次化身暗影,融入府邸的死寂之中。
这一次,目标明确——出府,循着那支鬼骑离开的方向。
避开巡逻的士兵,比潜入时更加小心。那支鬼骑刚刚出城,整个幽州城仿佛都因此而绷紧,戒备森严了数倍。明哨暗岗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寸阴影。
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利用回廊立柱、假山叠石、甚至屋檐投下的暗影,一点点向着城墙边缘挪移。
终于,靠近了南面一段相对低矮的城墙。这里是后勤辎重运输的通道,平日里守卫稍松,但今夜,墙头上依旧有士兵来回走动。
罗成蛰伏在墙根下的黑暗里,计算着巡逻士兵交替的间隙。
就是现在!
他身形暴起!足尖在粗糙的墙面上连点,道家轻身功法运转到极致,如同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升!手指扣住垛口的缝隙,一个灵巧的翻身,便已落在城墙之上,随即伏低,紧贴着冰冷的垛口阴影。
下方,就是漆黑的荒野。远处,阴山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匍匐,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没有任何犹豫,看准下方一堆松软的草垛,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落地,翻滚,卸去力道。草垛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立刻蜷缩起身子,隐入更深的黑暗,警惕地望向城头。
没有警报。没有箭矢。
他成功了。
不再回头,罗成辨认了一下方向——那支鬼骑蹄声消失的,正是通往阴山古道的方位。他迈开脚步,开始奔跑。
夜路难行。
荒草没过膝盖,碎石硌脚。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更添几分荒凉与恐怖。
但他的心,比这夜风更冷,比这荒原更硬。
他全神贯注,搜寻着地面上任何可能的痕迹。
找到了。
在官道与荒野交界的松软土地上,出现了一排清晰的马蹄印。印痕极深,远超寻常战马,边缘整齐得可怕,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踏出,而是沉重的铁桩狠狠砸下。
印痕一直向前,延伸向古道深处。
罗成循着蹄印,加快了脚步。
越是深入阴山古道,周围的空气就越是凝滞。风似乎停了,连虫鸣都彻底消失。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两侧的山崖在黑暗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俯视的巨人。光秃秃的怪石嶙峋,形态狰狞,像是无数冻结在痛苦嘶吼中的鬼怪。
蹄印依旧清晰,指引着方向。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突然,罗成的脚步猛地一顿。
风来了。
一股风,从古道的前方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气味,比他之前在密室、在府中闻到的,要强烈十倍、百倍!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堵塞了他的鼻腔,呛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放缓脚步,更加警惕地向前摸去。
拐过一个山坳。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依着山势,扎着数十顶突厥人的牛皮帐篷。帐篷完好无损,甚至有几处篝火的余烬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车辆、物资堆放得还算整齐。
一个标准的、戒备森严的突厥百人队营地。
但是——
没有人。
一个活人都没有。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兵器,弯刀,箭囊。几面突厥人的狼头旗,无力地垂落在旗杆上。
死寂。
比古道更加彻底、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而那股滔天的血腥味,正是从这片空无一人的营地中央,弥漫开来。
罗成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进营地。
他的脚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有些粘稠。低头看去,泥土是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彻底浸泡过。
他走到营地中央。
这里,血腥味浓烈到了顶点。
地面,墙壁,甚至一些帐篷的帘子上,都溅射着大片大片已经发黑凝固的血迹!那些血迹的形状……喷溅状,甩尾状,涂抹状……仿佛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极度疯狂、极度惨烈的屠杀!
可是,没有尸体。
一具都没有。
没有残肢断臂,没有内脏碎片,没有哪怕一块骨头。
只有血。
到处都是血。
仿佛那一百多个突厥士兵,就在这个营地里,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蒸发了。只留下了他们全部的血液,泼洒得到处都是。
罗成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边关的流言,想起了茶棚里那队正惊恐的眼神。
“……吃人不吐骨头,连魂儿都叼走!”
难道……是真的?
是那支鬼骑做的?燕云十八骑?
他们……以这种方式……杀戮?
他强迫自己冷静,在营地中仔细搜索。或许,能找到其他线索,关于兄长下落的线索。
他检查帐篷,里面被褥凌乱,有些桌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肉干和奶酒,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无情地粉碎了这种假象。
他走到一处较大的帐篷前,看样式像是首领的居所。
掀开帘布。
里面同样空荡。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一张羊皮地图,旁边放着一只喝了一半的酒囊。
罗成的目光,落在帐篷的角落。
那里,有一小堆……灰烬。
不是木柴燃烧后的灰白,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暗红纹路的漆黑灰烬。灰烬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没有完全烧尽的……骨质碎片?
他蹲下身,不敢用手去碰,只是凑近了仔细观察。
就在这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灰烬旁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碎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扭曲,像是被巨力从某个整体上撕裂下来。碎片表面,覆盖着玄黑色的涂层,但在一处断裂的棱角处,露出了底下暗沉的金属本色。
而更重要的是,在那露出的金属棱角上,有一道细微的、熟悉的……划痕!
罗成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颤抖着手,捡起那片冰冷的金属碎片。
大小,形状,尤其是那道划痕……
与他记忆中,兄长铠甲左肩上的那道痕迹,完全吻合!
是兄长的肩甲碎片!
它在这里!在这场诡异的、蒸发了一整支百人队的屠杀现场!
兄长……他真的在这里!他参与了这场屠杀!
罗成死死攥着那片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掌心刺痛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如同他此刻冰火交织的心。
他终于找到了兄长的踪迹。
却是在这样一个,如同炼狱屠宰场的地方。
就在这时——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叹息,又仿佛窒息般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罗成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帐篷入口的帘布,微微晃动。
外面,空无一人。
只有营地中央,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
他攥紧肩甲碎片和腰间的短剑,一步步走向帐篷口。
月光下,空营死寂。
而那片泼洒得到处都是的暗红血迹,在惨白的光线下,仿佛正在无声地……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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