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像一层化不开的油脂,紧贴着罗成的脊背往下滑。那邪神的低语仿佛还在耳道里打转,带着令人齿冷的余韵,搅得他心神不宁。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死死锁在怀中那方镇龙玺上。温润的白光流转不定,像是黑暗洞穴里唯一活着的物事,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眼见着就要断了。
嗡——
先是一声闷响,从地底极深处传来。不像声音,更像是一种感觉,仿佛有看不见的巨物在岩层下方翻了个身,连带着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颤。
罗成后背瞬间绷成了一张弓。
没等他细品这滋味,第二波来了!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天摇地动!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颠,接着就跟筛糠似的剧烈抖动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强过一浪!
“又来了!”阿晴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抠住旁边粗糙的岩壁,指甲几乎要嵌进石头缝里。
这动静,跟之前在皇陵地宫感受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次是局部塌陷,是地宫承不住力;这次,却像是整片中土大地的筋骨脉络都在抽搐、在哀嚎!山洞顶上,大小不一的碎石混着陈年积灰,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在地面上弹起老高,烟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
放在旁边青石上的镇龙玺,那原本稳定的白光此刻跟抽风了一样,嗤嗤啦啦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活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它仍在散发龙气,试图稳住十八骑体内那股左冲右突的凶煞之气,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它快撑不住了!那点白光在庞大的、混乱的地脉之力冲击下,渺小得如同狂风巨浪里的一叶扁舟。
“呃啊——!”
一声近乎野兽咆哮的嘶吼猛地炸开,刺破了混乱的声响!
是燕九!
他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眶里几乎看不到眼白,完全被翻涌的浓稠黑气占据。脸上、脖颈上,乃至裸露的手臂上,那些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凸,像无数扭曲的细蛇在皮肤底下疯狂蠕动,狰狞可怖。
不止他一个!
旁边那几个之前被龙气勉强压制、神智始终浑噩的骑士,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活虾,全都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捆缚他们的特制牛皮索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眼看就要断裂!
镇龙玺的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龙脉震荡硬生生扯薄、分散了!它要抗衡天地之威,就再难完全压制住这些人体内源自幽冥的诅咒!
“按住他们!别让他们挣脱!”罗成瞳孔骤缩,厉声大喝,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变调。他自己也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催动体内那股阴寒刺骨的血咒之力,混合着镇龙玺残存不稳的光芒,一同强行压向那些濒临失控的部下。
可他右臂上那道暗红色的血线,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在上面反复碾压!更要命的是,方才梦中被邪神低语勾动的那股子狂暴力量余波,此刻竟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他经脉里蠢蠢欲动,有些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起来,隐隐与外界这毁天灭地的震荡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
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里面还没摁下去,外面又来了个更狠的!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山洞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怒吼声、挣扎声、岩石滚落声、粗重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罗成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都会崩断。一边要分心压制自己体内那躁动反噬的力量,一边要拼命催动镇龙玺护住众人心神,还要眼观六路,时刻注意着每一个部下的状态,生怕一个疏忽,就有人彻底被煞气吞噬,化作只知杀戮的怪物。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却连眨一下眼的时间都没有。
这要命的震动,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像一头发泄完怒气的凶兽,喘息着,慢慢平息下去。
山洞里一片狼藉。地上铺满了碎石和灰尘,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
镇龙玺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但仔细看去,能发现那白光确实比之前黯淡了一丝,像是元气大伤。那些躁动的燕云骑在罗成和玉玺的双重压制下,也终于暂时消停了,一个个瘫倒在地,只剩下破风箱般粗重混乱的喘息,但那一双双眼睛里残留的疯狂与痛苦,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头发沉。
死里逃生,却无人感到庆幸。
一股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挥之不去。
罗成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肺叶火辣辣地疼。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片厚重的大地深处,那股如同垂死巨兽最后哀嚎般的余波,久久不散,缠绕在骨髓里。
格尔泰临死前那怨毒的诅咒,言犹在耳,字字诛心。
邪神那充满诱惑与扭曲的低语,阴魂不散,时刻准备着将他拖入深渊。
而现在,龙脉的崩溃,显然在加速!就像一根越烧越短的导火索,滋滋作响,冒着不祥的火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那个最终的、毁天灭地的炸药桶!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什么短暂的休整,什么看似存在的选择,在这加速迫近的、终极的危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像个彻头彻尾的冷笑话!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没有退路了。
是咬着牙,含着血,走上那条注定的、需要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可能追寻的兄长)一起魂飞魄散的血祭绝路?
是硬着头皮,去跟李世民那头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周旋,赌一把那虚无缥缈的“其他可能”,赌上一切包括未来的自由?
还是……干脆心一横,就此沉沦,聆听内心深处那个越来越响亮的、来自邪神的、许诺给予力量与“自由”却必将付出无法想象代价的蛊惑之音?
哪一条路,看起来都像是通往地狱的不同入口。
就在他心乱如麻,脑子里几个念头激烈厮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时候——
怀里,那方刚刚平息下来的镇龙玺,毫无预兆地又有了动静!
不是被动的响应,而是主动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指引意味的悸动!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像是某种古老心脏在复苏跳动。
而那波动的尖端,那股清晰的牵引感,无比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一个方位——
西北。
阴山。
那个一切的起点,那个埋葬了无数秘密、诅咒与鲜血的故地。
罗成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尘埃,死死钉向西北方向的洞壁,仿佛要凿穿这厚重的岩石,看到那片遥远而熟悉的、笼罩在永恒阴影下的恐怖山脉。
它,在召唤。
或者说,是命运的绞索,在绕了一个大圈后,终于还是要冷冷地,套回所有人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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