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后,阳光透过飘摇的树枝斑斑点点洒在老林家的院子里。我们一行人在木质桌椅旁共度时光,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馥郁芳香。申支书一边举杯畅饮,一边话语轻快,身影随着笑声摇曳,好似那不远处的老树也在为他的热情鼓掌。
“何老板,你觉得这片地,能不能开发得一番气象?”他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期待,仿佛盯着天上的星辰,渴望一场奇迹突降。
何总端起酒杯,微笑应道:“书记,您怎么看呢?这块地,潜力大不大,也得听听您的见解。”
申支书撅起嘴,有些不服气:“瞧这条件,附近常有人来考察,各级领导都往这儿跑。有说要投资的,有说要买地的,道路都能拓宽到十二米,可到头来,结果是什么?嘴巴上扯扯,说得漂亮,实际操作几乎没有一件落实的事……我气得直想蹦起来。”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笑中夹杂着几许无奈,像是共同被这个尴尬的局面揪住了心。
何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书记,咱们都爱家乡,也愿意让它变得更好。这都可以理解。但投资者关心的,除了爱心,还有实实在在的利润。否则,谁愿意为了美丽的梦想,把钱砸进去,十年九不遇到回报?”
申支书抬起酒杯,眼眸中泛起一丝崇敬:“你这老板,说话真是脚踏实地。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真心实意考虑这块土地的开发潜力。”
何总微微一笑,放下筷子,眼中带着一丝惊讶:“你真这么敏锐?怎么就能一眼看出这些?”
申支书笑着摇头:“没有领导在场,昨天你站在主席台上,握手都握不稳。今天,你倒是敢一个人跑出来,这份胆识,我可是看得清楚。这背后,藏着不少学问。”
我心里暗暗猜测:何总其实这个人,藏着了不起的计划,这申书记的察觉,早已洞若观火。
何总谦逊地挤出一抹笑:“我确实有点打算,要投资,但这个决定,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申书记疑惑地皱起眉:“不能单凭自己做决定?这话,倒挺新鲜。”
何总平静地摇头:“我打算邀请一些旅游专家和文化学者,提前论证这片土地的潜力,让他们帮我把把关。”
申书记点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这才是做事的态度,办大事得三思而后行。”
他举起酒杯,豪爽地说:“我看好你,出一百万元聘请他们论证,咱们家的事情,就靠这点投资了。”
众人一饮而尽,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也许,刚才那句“出一百万做论证”不经意间被老林太太听到,她都快笑岔气了,随即把消息告诉了邻里的乡亲。村里瞬间变得热闹非凡:有人蹲在地上打量着地势,有人坐在石桌旁谈笑风生,还有几个挂在树枝上的,像是在窃窃私语。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借个筛子呗。”、“我送你一棵白菜。”、“我拿锄头帮你挖挖。”甚至有人闻着饭香,猜测今天的菜谱,笑语盈盈地打趣着。
他们的目光不停地追随着何总的身影,粉碎的心事与期待交织,想要知道,这位出一百万做“投资论证”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直到汽车缓缓驶远,申支书和村民们还站在大坪中心,挥手相送,脸上的不舍写满了情谊。
……
我从申家院子归来,已吩咐司机将车停在“悠然居”门口候着。下车后,迎面遇到师父,我们点点头,随即匆匆步走。
送走何总之后,师父眼中多了一抹深邃,问我:“怎么样?”
我将全过程都讲了一遍,他静静听着,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待我说完,他轻声问:“你觉得他会投资吗?”
我毫不犹豫:“如果他真打算出一百万元做前期论证,那说明,他心里其实已经起了意。”
师父闻言,哈哈一笑,似乎要将他那丰富的阅历一股脑地全都饱览。
我顿时一阵脸烫,羞愧难当,心头自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被看穿了?
师父示意我关好书房门,语重心长地说:“山红,你的字测水平不错,可社会经验还得多积累。这申家院子,在乌乡市还能算得上个好项目,但放眼全国,根本没有多大价值。”
我疑惑:“那何总说花一百万请专家论证,难道是随口一说?”
师父点点头:“他没骗你,愿意掏钱请专家,本身也是一种算计。”
我哑口无言:“难不成那一百万,纯粹是打水漂?”
师父冷笑:“商场如战场。愿意花钱的商人,往往都大方。专家的差旅、餐食、场地费,都是成本。谁让他们听谁的话,得出的结论,就可能毫无价值。”
我还不能完全领会,他继续说道:“前面那些老板,也都是来看看,没一个真的投资,说明这个项目天赋不足。何总再请专家,结果只会让人失望,甚至让地方政府的信心崩塌。”
“等这些专家把土地夸得天花乱坠,地方的信心就会被打击到谷底。何总出这份一百万,实际上,就是为了制造失望。”
我豁然开朗:“那么,是否可能出现另一个买家?他出个合理的价格买下这宅子,理由是那些青砖,是用现代工艺根本无法复制的宝贝。有钱人看中了,就拆掉,重建一个带着文化气息的院落。”
师父抬眉:“你明白了,那个人不是何总,而是他的代理人。”
我一愣:“代理人?难不成他会与政府合作,搞安居工程,把百姓迁走?拆掉旧宅,然后得那些雕花、飞檐、楠木老梁,连门牌上的金丝,都想搬走?待这些宝贝搬离,再用现代包装,价格就能飙升。”
“天价?”我困惑。
师父皱起眉头:“那就是用大钱炒出来的天价。金丝楠木雕成微型景观,仿佛山水画铺开;佛珠用上好的楠木打磨而成,请大师开光,宣传它能避灾避难;那戒指,宣称‘千年海枯石烂,唯有你我长存’,虚实交错,令人心动。”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汗珠逐渐滚落,仿佛陷入了一场阴谋的迷雾中。
师父长叹:“做这个行业的人,最怕的,就是看穿了真相还假装不知。股市、楼市、土地,一切都得守着自己的专业,不去盯那些明明是圈套的浪头,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虔诚鞠躬,感谢师父:“多谢您指点迷津。要不是您的提醒,我还以为何总真要投资,差点就上了他的套。”
师父皱眉,望着远方:“这些浮华的背后,藏着隐藏的算盘:农民住新居,感谢政府;旧城变废为宝,背后有代理人的影子;代理人与何总勾结,谋取私利,盘算着一份意外之财。”
那晚,我辗转难眠。原本以为自己和师父隔着一个太平洋,现在才懂,那不过是光年的距离。何总,会不会像师父分析的那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这,或许只有时间能给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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