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薄雾,将满院狼藉照得一清二楚。
上百张作为阵基的符纸已然焚尽,只在原地留下一圈圈灰白色的印记。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气渐渐淡去,灰烬之中,点点萤火般的灵光缓缓升腾,如倦鸟归林,最终尽数汇入陈九的识海。
盘坐在香炉前的陈九身躯一震,缓缓睁开双眼。
识海之中,原本因过度消耗而濒临干涸的神魂,此刻已如久旱逢甘霖的大地,不仅尽数恢复,甚至还壮大了一圈,凝实了数分。
然而,这股外来的补益之力太过凶猛,如同凡人猛灌下十全大补汤,神魂在舒畅之余,也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撕裂般的震颤感。
“先生。”莲心捧着那盏青铜古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纸脸上满是关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您还好吗?”
陈九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点了点头:“无妨,只是补得有点猛了。”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符纸的残骸,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莲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先生,符灵们……想给您立个牌位。”
陈九刚缓过一口气,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啥玩意儿?给我立牌位?我这不好端端地活着吗?”
话音未落,身形更为凝实的符娘缓步上前。
她双手平举,郑重地托着一张巴掌大小、通体暗金的符纸。
这张符纸并未在昨夜的阵法中燃烧,其上用一种古拙的朱砂笔迹,书写着四个大字——执灯道主。
那字迹仿佛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生便烙印其中,笔锋转折间,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在流转,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神宁静。
“此乃‘道戏灵祠’之初碑。”符娘的声音清冷而庄重,“符灵愿自建祠堂,日夜供奉先生道影,并非意图将先生当做神佛祭拜,更非奴役之举。”她微微垂下纸扎的头颅,语气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虔,诚,“只为……认祖归源。从先生点化我等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再是普通的纸,也不再是冰冷的器。我们是……您道的回响。”
陈九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符娘,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形态各异、眼神中却流露出同样情绪的符灵们。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张名为“执灯道主”的金符,指尖传来的并非纸张的干涩,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甚至带着一丝血脉相连的温热感。
原来……在它们心中,自己早已不是主人,而是如同开创族群的先祖一般的存在。
他沉默了许久,喉头有些发干,最终低声说道:“原来……你们真把我当家主了。”
“家主!”
一直沉默的墨生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卷竹简,双手呈上,其姿态严谨得像个掌管宗族法度的老夫子:“启禀家主,经此一役,我等在战斗中自行演化出全新符纹一十七种。其中‘滑稽引’可令敌人在关键时刻平地摔跤,‘反咒律’可逆转三成以下的言语类诅咒,‘笑破天’更是能引动情绪,让心志不坚者当场笑岔了气,此三种符纹威力不俗,皆可收录为我族‘戏道符典’之开篇。属下建议,当设立‘符戏堂’,由符七郎担任首任‘戏符使’,专司演练与开发新符。”
陈九看着墨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还真给他们封官了?”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符灵拜年咯!”一声怪叫打断了对话。
只见符七郎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它那单薄的纸片身躯在半空中灵巧地一扭,竟凭空变出了一对纸糊的唢呐,鼓起腮帮子“呜呜哇哇”地吹了起来,那调子跑得能让拉车的马都当场劈叉。
陈九眼角抽搐,正要开口训斥这不分场合的活宝,一道银光骤然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是白蹄。
这头神俊的纸马银眸中光华流转,它踏空而回,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直视陈九道:“坊市西巷,一处残破瓦片上,附着一缕残魂。气息与昨夜的魔修同源,但并非那个叫厉魇的。”
陈九眼神瞬间冷冽下来:“厉魇的魂还没散干净?”
“不是厉魇。”白蹄摇头,声音沉稳,“是另一人。他的魂魄在昨夜的冲击中被震散,只余这一缕苟延残喘。他自称雷尾,愿为暗线,向您提供情报,只求一个庇护之所,不至于魂飞魄散。”
一个魔修的残魂要做暗线?
陈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一脸严肃的符娘和还在吹唢呐的符七郎,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他嘴角微勾,望向符娘:“你们这刚成立的‘符戏堂’……缺个‘外勤执事’吗?”
符娘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陈九的意思,轻声笑道:“若他愿披上我族的符衣,奉您为道主,那么我符家……不拒外姓。”
正午时分,陈九亲自动手,在院子一角,用黄纸和竹篾扎起了一座三尺来高的小巧祠堂。
结构虽简单,却也像模像样。
他将那张写有“道戏灵祠”的匾额挂上,又把那张“执灯道主”的金符郑重地放入祠堂正中。
符七郎收起了唢呐,难得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率领着院中所有符灵,整整齐齐地列成方队,对着那小小的祠堂,齐齐三拜。
就在它们拜下去的刹那间,院中那些燃烧殆尽的符纸灰烬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光被彻底引动,化作万千光点,如百川归海般涌向祠堂。
光芒汇聚,在金符之前,竟凭空凝聚出了一道与陈九有着七分相似的虚影,那虚影身穿青衫,手持古灯,端坐其中,双目微阖,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与此同时,陈九识海中的星海石碑微微一颤,第九行文字缓缓浮现:
“道戏立祠,万符归心。执灯者获‘符心共鸣’,神魂可借由任一符灵视界,通感四方,无视距离阻碍。”
夜风习习,吹得院中老树沙沙作响。
符七郎蹲在屋顶上,纸片脸上画出的眼睛望着天边那轮残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以前,我只是一张被人嫌弃的废符。现在……我感觉我能笑死一个天骄。”
院中,陈九正借着灯光翻看墨生刚刚整理出来的新账本,看着上面采购朱砂、黄纸等材料的巨大开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符纸的成本还是太高了,消耗也大,得想个办法实现量产才行……要不,改天去坊市盘个铺子,开个‘符艺坊’?”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小祠堂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
符娘的身影竟直接从祠堂中走了出来,她的身形比白日里更加凝实,仿佛随时都能由虚化实。
“先生。”她轻声开口,打断了陈九的思绪。
“怎么了?”
符娘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天符院……向东域九州所有宗门世家,发出了‘符诏通牒’。”
陈九眉毛一挑:“哦?说的什么?”
“通牒上说……”符娘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凡不经院授,私自绘制灵符者,皆为窃道之贼,天下共讨之’。”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凡绘灵符者,皆为天敌。
陈九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他将手中的账本随手一丢,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与战意。
“好啊,来得正好!”
他笑声朗朗,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那就让他们来看看,什么叫——纸扎的江山,也能笑震天下!”
笑声与豪言在小院中回荡,似乎连夜空中的星辰都为之震颤。
然而,在这股冲天的意气之下,无人察觉到,院落最深处那口早已干涸多年的古井,其井底的淤泥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震动正悄然发生,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百年的东西,被这股截然不同的道韵惊扰,正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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