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灯焰,那是一轮在陈九心口冉冉升起的蓝色烈阳!
灼热与冰冷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如同两支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着他的神魂。
陈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尚未滴落,便被那狂暴的灯焰瞬间蒸发。
他没有时间去感受痛苦,因为那如黑色天河倒灌而来的万灵之罪,已经冲垮了他脆弱的防线,携着亿万生灵沉沦的怨憎与绝望,咆哮着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因果剥离,终极式——转嫁!”
陈九的吼声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骨中生生挤出。
他将丹田内最后一丝寿元,那代表着他全部生机的力量,尽数压榨出来,化作一道无形的锁链,死死捆住了那条奔腾的罪业黑河,强行扭转其方向,尽数引向自己的心脉!
这是自杀!是饮鸩止渴!
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家主……我归碑了。”
一道微弱却决绝的意念在他神魂深处响起。
那是碑娘·承罪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一丝眷恋。
刹那间,那面替他承载了无数因果的古朴石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崩裂!
无数碎片还未散开,便化作最精纯的魂力,混杂着一道玄奥至极的残纹,如乳燕归巢般,悍然烙进了陈-九的神魂本源!
剧痛!撕裂神魂的剧痛!
与此同时,金手指古书虚影在他神魂中疯狂震颤,那卷被他命名为《命格可易》的第五卷,竟挣脱了他的控制,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墨迹如活物般自行浮现,凝成三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罪火燃契》!
罪业入体,黑气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断裂,血肉化为焦炭。
陈九原本还剩七日的寿元,在这恐怖的侵蚀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蒸发三日!
仅剩四日可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浓郁,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然而,陈九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一股疯魔般的炽烈光芒。
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伸出颤抖的左手,死死将那盏暴涨的蓝灯按向自己的心口!
“既然是我的债……”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沾满血迹的笑容,“那就由我来烧干净!”
引罪火,逆燃己身!
灯焰与罪业黑河在他心口位置悍然对撞!
那幽蓝色的火焰,在接触到精纯罪业的刹那,竟诡异地由蓝转赤,升腾起一股炼化万物的恐怖高温。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
那足以让仙佛堕落的万灵之罪,在这赤色火焰的煅烧下,竟被硬生生炼化成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金丝。
这些金丝并未消散,而是主动缠绕上他那濒临破碎的心脉,交织、盘踞,最终形成一个缓缓转动、铭刻着无数罪业符文的金色光轮!
罪火心轮!
“疯子!他竟然在用自己的命格点灯!”灯芯中的微光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这不是疗伤,这是自焚!他会把自己烧成灰的!”
就在此时,整个海眼深渊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地脉深处,一股苍凉、古老、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气息轰然升腾。
一座通体斑驳、不知深埋了多少纪元的残破石碑,竟缓缓从地底升起。
石碑之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古字,其形如锁,其意如誓。
“契”!
当这个字彻底显露在陈九眼前时,碑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幕幕尘封的记忆,如同画卷般倒流呈现——
千年前,天道裂隙显现,末世将至。
一个名为“守契人”的古老族群,以血脉为引,灵引九转,九人轮番献祭,用生命和神魂修补那濒临破碎的天穹。
画面流转,祭坛之上,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当第八位守契人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倒下时,族中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族人们面带悲怆与决绝,将那婴孩高高举起,准备进行最后的献祭。
那婴孩,赫然就是年幼时的陈九!
可就在他被推向祭坛的瞬间,一道金光撕裂天幕,不由分说地将他卷走,消失在时空乱流之中。
祭坛上,只留下了一缕被强行剥离的命格印-记,融入了封印之中。
记忆的洪流轰然灌入脑海,陈九身躯剧震,猛然睁开双眼,血色的瞳孔中尽是震撼与明悟。
“原来……我不是被家族抛弃的逃兵,而是……被选中的‘守契真嗣’!”
嗡——
他体内的血脉与那残仙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碑面上的“契”字光芒大放,竟缓缓浮现出半截古灯的虚影,其材质、纹路,与他手中的蓝灯同根同源!
一行行新的碑文随之显现,字字泣血:
“执灯者,非为祭,乃为契。灯不灭,契不绝。”
原来,当年将他送走,并非抛弃,而是为了留下最后的火种。
因为他是唯一能点燃这盏“契约之灯”的人。
守契人的使命不是用血脉去填补漏洞,而是用契约去镇压天道!
“所以,你们当年把我送走,就是为了让我今天回来,背负这无人能背的罪?”
陈九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以指尖溢出的鲜血,在虚空中勾勒出那残仙碑的虚影。
“我不认这被安排的命!”他低喝,声音穿金裂石,“但我接这本该我扛的债——只因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话音落,他以那刚刚形成的“罪火心轮”为动力源,反向催动神魂中的金手指古书!
第五卷《罪火燃契》之上,那本该由他亲手书写才能生效的《赎罪录》,竟在罪火的驱动下,自行浮现出一行霸道无匹的文字:
“天道裂隙,非以血封,当以契镇!”
陈九眼中精光爆射,左手猛然发力,竟隔空将残仙碑中古灯的印记狠狠抽出,一把按进了手中的蓝灯之内!
刹那间,两道同源的力量完美融合!
灯焰再无一丝杂色,彻底化作璀璨的金色。
那光芒不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镇压万古、平定乾坤的浩瀚与威严。
金光如水银泻地,瞬间照彻了整个昏暗的海眼深渊!
吼——
无数在怨潮中挣扎的恶鬼,在这金光普照之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如同阳光下的积雪,瞬间消融,化为飞灰。
那翻涌不休的怨念狂潮,也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退散,海眼深渊竟在这一刻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遥远的通道尽头,苦苦支撑的岳九猛地抬头,骇然地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失声喃喃:
“家主……他真的把这无尽的罪,烧成了光……”
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缕光芒敛去,陈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坐在残仙碑前。
他体内的寿元,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中,再次消耗了一日。
仅剩,三日。
手中的灯焰也恢复了原状,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抬起头,疲惫地望着面前那巨大的“契”字,沙哑地低语:“债,我替你们背了。灯,我也为你们点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
“接下来,轮到你们这些躲在幕后的家伙……还债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刚刚平息下来的残仙碑,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黑气,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钻出,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上了陈九的手腕。
冰冷,死寂,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气息,顺着他的皮肤渗入。
幽冥录残本!它竟早已寄生在了这残仙碑之中!
一个比万灵之罪更加阴冷、更加诡异的低语,直接在他神魂最深处响起:
“执灯者……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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