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巡查令投射的光门之后,是无尽的黑暗与失重感。时空扭曲,光怪陆离,庄休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模糊,如同被投入湍急的河流,无法掌控自身。他本就重伤濒危,强行催动轮回死气,又遭幽冥巡查令反噬,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在这空间乱流中,更是难以维系,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永恒。一丝阴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的凉意,将庄休从混沌中唤醒。
“咳……咳……”他艰难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牵动内腑,痛彻骨髓。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入目所及,是陌生的景象。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由某种漆黑如墨、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石雕琢而成的床榻上。榻上无被褥,只有一层薄薄的灰白色雾气缭绕,不断渗入他体内,带来丝丝清凉,缓解着灼痛。身下床榻,触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有种奇异的稳定感,仿佛能镇压神魂。
“这是……哪里?”庄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经脉寸断,丹田枯竭,元婴黯淡无光,神魂更是刺痛欲裂,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他内视己身,状况惨不忍睹。与空冥祭司、元婴大妖的连番死战,强行催动轮回剑意,最后又引动幽冥巡查令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本源。若非轮回石、无常元婴、以及那丝轮回本源吊着,他早已魂飞魄散。
“醒了?”一个清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庄休勉力侧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玄黑色、绣有银色月纹宫装长裙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面容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尤其是一双眼眸,深邃如寒潭,不带一丝波澜,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她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高不可攀之感。正是地府夜游神——冷月仙子。
“夜……游神……前辈……”庄休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势。
“莫要说话,静心凝神。”冷月仙子语气依旧平淡,抬手虚按,一道精纯、冰凉、蕴含着浓郁死气与生机的灰色气流,自她掌心涌出,注入庄休体内。气流所过之处,破碎的经脉开始缓慢修复,枯竭的丹田得到一丝滋养,剧痛稍减。
“你伤势极重,本源受损,神魂震荡,又强行引动幽冥巡查令本源之力,若非你身负轮回石与无常传承,早已魂飞魄散。此处乃地府‘养魂殿’,以‘幽冥玉’为基,引‘黄泉死气’与‘还魂草’精华滋养,可助你稳固神魂,修复肉身。你需静养七七四十九日,方可下床行走。”冷月仙子一边渡入灵气,一边解释道。她语气虽冷,但动作却一丝不苟,显然极为重视庄休。
庄休心中微暖,艰难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任由那股精纯的灰色气流在体内流转。这“黄泉死气”与“还魂草”精华,对修复神魂、滋养死气、稳固轮回意境,有奇效。他能感觉到,破碎的经脉正在缓慢愈合,枯竭的元婴也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虽然缓慢,但确在好转。
“你带回的消息,阎罗大人已知晓。月仙子之事,地府不会坐视。空冥余孽狼子野心,竟敢觊觎三生石投影,侵蚀月仙子残魂,罪不容诛。你且安心养伤,待你伤愈,阎罗大人会亲自召见你。”冷月仙子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显然,空冥一脉的举动,已触及地府底线。
“苏月……月仙子她……可还安好?”庄休强忍痛楚,急切问道。这是他最关心之事。
冷月仙子沉默片刻,道:“月仙子本体残魂,已回归三生石投影深处。投影因你与空冥一战,引动轮回暴动,暂时封闭,形成自我保护。其内情况,暂不可知。但据判官推测,月仙子残魂暂时无虞,只是被轮回之力与空冥邪力双重侵蚀,沉眠更深。想要救她,需得‘三生石’本体,或寻得‘彼岸花’、‘忘川水’等天地奇珍,稳固其魂,再以轮回之术,将其唤醒。此事,急不得。”
庄休心中一沉,但听到苏月暂时无碍,又松了口气。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三生石本体,彼岸花,忘川水……这些,他记下了。
“前辈,我昏迷了多久?此地是地府何处?我如何能尽快恢复?”庄休问。
“你昏迷三月有余。此地乃地府酆都城,养魂殿。欲尽快恢复,需静心调养,配合地府秘药。此外,你身负轮回石与判官笔仿品,阎罗大人恩准,待你伤势稳定,可入‘轮回殿’外围参悟,或有所得。”冷月仙子答道。
“三个月……”庄休心中一凛,时间不等人。苏月还在受苦,空冥余孽虎视眈眈,他必须尽快恢复,提升实力。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庄休铭记于心。”庄休真诚道谢。若非冷月仙子及时接引,他必葬身于崩塌的往生洞天。
“无需多礼。你乃地府巡查使,更身负无常传承,救你,乃地府分内之事。你且安心养伤,一切待伤愈再说。”冷月仙子说罢,又渡入一道灵气,见庄休气息平稳许多,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静养。
养魂殿内,重归寂静。唯有那灰白雾气,缭绕不息,滋养着庄休残破的身躯与神魂。
庄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此刻多想无益,唯有尽快恢复实力,才是正途。他运转《九转无常诀》,引导“黄泉死气”与“还魂草”精华,缓慢修复伤势。轮回石悬浮在识海,洒下清辉,温养神魂。判官笔剑柄,则沉寂在丹田,与无常元婴一同吞吐死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养魂殿奇效与地府秘药的双重滋养下,庄休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碎裂的经脉在“黄泉死气”的冲刷下重新连接、拓宽,枯萎的丹田在“还魂草”精华的滋润下焕发生机,黯淡的元婴也重新变得凝实,甚至隐隐壮大了一丝。更可喜的是,他因祸得福,此番生死搏杀,尤其是与空冥分魂的对抗,让他对轮回、对生死、对无常的领悟,更上一层楼。《九转无常诀》运转更加圆融,轮回死气愈发精纯,隐隐触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
七七四十九日后,庄休伤势痊愈,修为不仅恢复,更精进不少,已至元婴初期巅峰,距离突破,只差一线契机。他走出养魂殿,在冷月仙子安排的一名鬼卒引领下,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地府酆都城。
酆都城,与想象中阴森恐怖、鬼哭狼嚎的景象截然不同。城池巍峨,以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高耸入云,城墙之上,阴兵巡逻,鬼将肃立,秩序井然。城内街道宽阔,以青石板铺就,两旁楼阁林立,虽不及人间繁华,却也别有气象。只是,往来“行人”,大多身形飘忽,面目模糊,乃是不愿或无法投胎的游魂,亦有身着官袍、气息强大的鬼差、判官行走其间。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灰色天幕,散发着朦胧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阴气与死气,对生人有害,但对修炼鬼道、死气功法者,却是大补。庄休身负无常死气,在此地如鱼得水,只觉周身舒泰。
“此地便是酆都内城,无常巡查使可持令牌,在内城大部分区域自由行走。但有几处禁地,如‘阎罗殿’、‘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盘’核心区域等,非召不得入内。大人您的居所,在城西‘无常府’,这是府邸令牌与地图。”引路鬼卒恭敬地递上一枚黑色令牌和一枚玉简。
庄休接过,道了声谢。鬼卒离去后,他按照地图指引,向城西走去。沿途所见,地府井然有序,与传说中混乱阴森大相径庭,倒像是一座管理严密的庞大机构。
无常府是一座独立的府邸,黑墙黑瓦,风格古朴肃穆。门匾上“无常府”三字铁画银钩,散发着淡淡的轮回威压。府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皆以幽冥木、阴魂玉等材料制成,对修炼有益。更有静室、丹房、练功场等一应俱全。显然,地府对他这位新任无常巡查使,颇为重视。
安顿下来后,庄休第一时间前往“轮回殿”。轮回殿位于酆都城中心,占地极广,殿高百丈,通体漆黑,散发着浩瀚、古老、轮回不休的沧桑气息。殿前有重兵把守,皆是气息强横的鬼将。庄休出示无常巡查令,又经通传,方得入内。
轮回殿并非一座大殿,而是一片建筑群。外围区域,对地府有功之人开放,可在此参悟轮回法则。庄休被引入一间静室,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中央一座三尺见方的石台,石台上刻满玄奥的轮回符文。坐于石台,可清晰感应到殿内弥漫的、精纯无比的轮回道韵。
庄休盘膝坐下,心神沉入。顿时,仿佛置身于一条浩瀚无垠、奔流不息的长河之中。河中,倒映着众生百态,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因果循环,轮回往复。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地球上的点点滴滴;看到了穿越后的挣扎求生;看到了与苏月的相遇、相知、分离;看到了幽冥涧的血战,万毒沼泽的逃亡,天音谷的绝境……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轮回……无常……生死……因果……”庄休沉浸在轮回道韵之中,以往的经历、感悟,如同百川归海,融会贯通。他对《九转无常诀》的理解,更加深刻;对轮回剑意的领悟,更加精纯;对生死、因果、命运的把握,更加清晰。
丹田内,无常元婴光芒大盛,头顶的轮回磨盘虚影愈发凝实,缓缓转动,散发出磨灭万法、了断因果的威严。他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开始松动。
“破!”
静坐三日,庄休猛地睁开双眼,低喝一声。体内灵力如同决堤江河,汹涌澎湃,冲破壁垒!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爆发,元婴中期,成!
突破的瞬间,他心有所感,一指点出,灰白指风无声无息,点在静室墙壁上。墙壁乃特殊材料所铸,坚硬无比,可抵挡元婴后期一击。然而,在庄休这一指下,墙壁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更有丝丝死寂、轮回之意弥漫,久久不散。
“无常劫指第三式——断因果,终于入门了。”庄休眼中精光闪烁。这一式,源自剑无涯的“葬轮回”剑意,又融入了他自身的轮回感悟,威力远超“葬幽冥”与“葬轮回”,可斩断敌人与天地、与因果、与命运的联系,中者非死即伤,难以恢复。虽只是入门,但已是他目前最强杀招。
“是时候,去见阎罗了。”庄休收敛气息,走出静室。修为突破,轮回意境小成,他有了更多底气。
在鬼卒引领下,庄休来到轮回殿深处,一座更加宏伟、肃穆的大殿前。殿门高十丈,通体漆黑,上书两个古朴大字——阎罗。殿门无声开启,一股浩瀚、威严、仿佛能主宰众生生死轮回的恐怖威压,扑面而来。庄休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大殿空旷,光线昏暗。唯有大殿尽头,一张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神木雕琢而成的案几后,端坐着一位身穿黑色帝王冕服、头戴平天冠、面容笼罩在无尽幽冥之气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觉其威严如狱、气息如渊的身影。正是地府十殿阎罗之一,掌管此地酆都城的——秦广王!
秦广王身旁,侍立着数道身影,其中便有冷月仙子,以及一位手持判官笔、面色古板的中年文士——崔判官。还有几位气息深不可测的鬼将、阴帅。
“巡查使庄休,拜见阎罗大人。”庄休上前,躬身行礼。面对这等执掌一方轮回的巨头,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免礼。”秦广王的声音响起,低沉、威严,仿佛自九幽深处传来,不带丝毫感情,“汝之事,冷月已禀明。身负无常传承,得判官笔仿品,寻回月仙子线索,更挫败空冥余孽阴谋,有功于地府。”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庄休恭敬道。
“汝与月仙子因果纠缠,情深义重,救其脱困,亦是汝之执念。地府可助你,但需汝为地府做一件事。”秦广王缓缓道。
“请阎罗大人明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庄休毫不犹豫。只要能救苏月,他什么都愿意做。
“空冥余孽,死灰复燃,欲以三生石投影为基,侵蚀轮回,祸乱阴阳。其背后,恐有上古魔头‘空冥尊主’残魂作祟。地府已查明,其一处重要据点,位于‘九幽深渊’第三层‘血冥海’。汝需前往,探查虚实,若有机会,毁其根基,夺回被其窃取的‘轮回碎片’。”秦广王声音冷冽,“此任务凶险万分,血冥海中,有元婴后期鬼王坐镇,更有空冥教高手潜伏。汝可愿往?”
九幽深渊,血冥海!庄休心中一凛。那是幽冥界有名的绝地,凶险莫测。但,为了苏月,为了铲除空冥,他没有选择。
“属下愿往!”庄休斩钉截铁道。
“善。”秦广王点头,屈指一弹,一道黑光没入庄休眉心,“此乃‘幽冥遁空符’,可助你穿梭幽冥,危急时刻,捏碎可返回地府。另赐你‘无常战甲’一副,‘勾魂索’一条,‘镇魂铃’一枚,助你行事。冷月、崔钰,你二人从旁协助,调拨一队无常鬼卒,听其调遣。”
“谨遵法旨!”冷月仙子与崔判官躬身领命。
“谢阎罗大人!”庄休接过赏赐,心中一定。有地府支持,此行把握大了许多。
“记住,轮回碎片,事关重大,务必夺回。月仙子残魂,地府会设法稳固,但最终能否醒来,还需靠你自己。”秦广王最后道,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深意。
“属下明白!”庄休重重点头。苏月,等我!待我取得轮回碎片,提升实力,定踏平血冥海,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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