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深处那种沉甸甸的、带着钝痛的坠胀感,并没有因为淡盐水的安抚而完全消失,只是从尖锐的绞痛变成了持续的背景噪音,像潮水一样,一阵阵冲刷着她疲惫的神经。
心灵的倦怠感更甚,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长途跋涉。
七鱼蜷缩在冰冷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那条略显单薄、洗得发硬的被子。
窗外,城市并未沉睡,霓虹灯的光晕顽强地透过拉得并不严实的旧窗帘缝隙,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几道变幻不定、模糊的光斑。
身体的陌生感从未如此强烈。
这具躯壳,这具她使用了近二十年、每一个细节都本该了如指掌的身体,此刻却像一个充满未知信号的陌生容器。
内部的疼痛,外形的微妙改变,还有那该死的、每月一次即将成为定期的流血……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刻的剥离感,仿佛灵魂被硬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模具里,而且这个模具还在不断地、不受控制地变形。
在绝望和茫然的深渊里,一个被她刻意压抑、试图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入水底的朽木,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浮上了意识的水面。清晰得令人心悸。
那是高三期末的时候,那时候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午后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她和当时关系还不错的张强、李铭,还有班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去了邻市一个挺有名的古镇毕业旅行。
那古镇商业化严重,主街上全是卖雷同纪念品的店铺,吵吵嚷嚷。
他们嫌无聊,就钻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老旧巷子。
巷子两边是些真正的老民居,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也有一些零散的地摊,卖的大多是些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物、仿古的工艺品,真假难辨。
就在一个不起眼的、用旧蓝布铺地的角落摊位上,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钩住了,再也挪不开。
那堆满了铜钱、旧书、缺口的瓷碗和各种奇形怪状木石的杂物里,有一个小小的、深褐色的木雕。
它只有拇指大小,安静地躺在一本破旧的黄历上面。
七鱼蹲下身,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起来。
木雕触手温润,像是被无数人摩挲过,表面有一层厚重的、暗沉的光泽。
但奇怪的是,在这温润之下,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隐隐的凉意,顺着指尖往皮肤里钻。
雕刻的纹路非常奇特,乍一看是个模糊的、蜷缩的人形,但仔细看,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由无数流畅的、缠绕在一起的线条构成,仿佛包裹在汹涌的水流之中,又像是一条……鱼尾?
最让她心头一跳的是,当她的指尖无意中擦过木雕中心一道深深的纹理时,一种微妙的、仿佛与她自己心跳产生了某种共鸣的轻微悸动感,从木雕传到了她的指尖。
“嘿,七羽,看啥呢?这破木头疙瘩有啥好看的?”张强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拿起摊位上另一个木头雕的粗糙小狗,“你看这个还行,傻乎乎的。”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一直眯着眼靠在墙根打盹,这时才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目光在七鱼和她手中的木雕上停留了片刻,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个啊……与你有缘。便宜给你了,十块钱。”
“十块?这破木头?”李铭在旁边起哄,“七羽你啥眼光啊?不过造型是挺别致,像个……呃,像个啥来着?算了,当个毕业纪念品也行,够奇葩!”
十块钱,确实不贵。同学的笑闹,摊主那句玄乎的“有缘”,还有她自己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强烈吸引的感觉,混合在一起。
鬼使神差地,七鱼掏出了十块钱,买下了这个小小的、诡异的木雕。
当时她还顺手把找零的两个一块钱硬币塞进了运动裤口袋,硬币冰凉的感觉让她稍微回了回神。
当天晚上,住在古镇的青年旅舍,她就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
不再是以前那些打篮球或者考试的寻常梦境,而是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冰冷的深海里不断下沉,周围有巨大的、模糊的黑影缓缓游过,海水包裹着她,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亲切感。
醒来时,满头冷汗,并且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和莫名的、嗓子眼发干的渴。
起初,她只以为是旅行劳累,加上古镇小吃不干净,有点水土不服。
但回到学校后,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悄然而至,缓慢却持续。
她的声音,原本清亮,偶尔却会不受控制地变调,需要刻意压低才能维持;照镜子时,总觉得脸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皮肤也变得比以前更容易敏感;去食堂,对以前最爱的红烧肉、炸鸡腿突然没了兴趣,反而对鱼类,尤其是清蒸的、甚至带着点血丝的生鱼片,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真正的恐慌爆发在大约三个月前,一个周末的晚上。
她洗澡那当时。水汽氤氲中,她无意中抬手擦过胸口,一种异样的、轻微的胀痛感让她愣住。
她低头,在水流的冲刷下,惊恐地发现胸前原本平坦的部位,似乎有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隆起,而腰肢的曲线,在热水的浸润下,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清晰柔和。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她几乎是立刻关掉了水龙头,也顾不上擦干,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当晚,她就在网上疯狂地寻找校外的租房信息,用平时省吃俭用和一点兼职攒下的钱,很快租下了现在这个荷花苑的小房间。
对室友和辅导员,她只含糊地说家里远亲戚生病需要安静环境休养,并出示了伪造的、略显模糊的医院诊断证明(她pS技术还不错),勉强请到了长期外宿的许可。
“都是因为它……”
七鱼在黑暗中睁开眼,眼眶干涩发疼。
她摸索着,伸手到床头柜最底层,从几本旧课本下面,拿出一个用一块柔软的灰色绒布仔细包裹着的小东西。
揭开绒布,那个深褐色的鱼尾人形木雕静静躺在掌心。
冰凉的触感立刻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即使在捂了这么久之后,它依然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寒意。
在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下,木雕的轮廓显得更加诡异。
那模糊的人脸上似乎没有任何五官,却又好像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缠绕的鱼尾线条,此刻看来,仿佛正在缓慢地蠕动。
她紧紧攥着这灾祸的源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木雕里。
冰凉的木雕硌着掌心的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如果当初没有……”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钻出来,开始噬咬她的五脏六腑。如果当初没有走进那条巷子,如果没有多看那一眼,如果没有鬼迷心窍地买下它……
但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木雕冰冷而坚实的存在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没有如果。
她紧紧攥着这罪魁祸首,在身体持续的不适和精神的反复煎熬中,听着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眼睁睁看着墙壁上的光斑由霓虹的彩色逐渐变成黎明前单一的灰白,度过了又一个几乎无眠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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