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荷花苑那间只有一扇小窗的出租屋好几天了，七鱼心里那点因为深夜冒险救人所带来的后怕，还没有完全散干净。
夜里睡觉，一闭上眼，有时候还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吞噬光线的、墨一般的深海，感受到冰冷的海水包裹全身的触感，以及用尽力气把那个沉重的人体向上推时，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恐惧感。
救人是好事，对吧？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像是在巩固某种信念。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差点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但终究……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这么一想，心里那团因为身体持续不断且加速的异常变化而产生的、沉甸甸的阴郁和恐慌，好像真的被冲淡了那么一丝丝。
至少，这具变得陌生、让她无所适从的身体，这身莫名其妙、不知是福是祸的能力，还能在关键时刻，做点……好事。
这个念头，像一滴清水滴入油污，暂时荡开了一小圈涟漪。
这种微弱的积极情绪，鼓动着她在这个周六的下午，决定走出房门。
她换上了苏婉清留下的那件米白色的棉质连衣裙，裙摆及膝，款式简单，但剪裁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自然起伏的胸部曲线。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缠上那令人呼吸困难的绷带，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宽松的浅蓝色针织开衫，稍稍遮掩一下。
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女孩清秀温婉，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只是眼神里还带着点怯生生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往帆布小包里塞了钱包和手机，走出了门。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她去了离荷花苑几条街远的一个大型生活超市。
里面人头攒动，周末采购的家庭熙熙攘攘。她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慢慢走着，感受着久违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
她在零食区挑了一小包话梅，在饮料区拿了两瓶矿泉水，又去生鲜区买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苹果。
周围都是寻常的顾客，有大声讨论晚上吃什么的主妇，有嬉笑打闹的小孩，似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这个独自购物的、安静的女孩。这种普通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走到靠近出口的促销区，一个穿着某品牌酸奶玩偶服、满头大汗的年轻业务员热情地塞给她一张宣传单：“美女，新口味酸奶试喝，旁边还有趣味套圈游戏，套中有奖哦！百分百中奖率！”
七鱼本想摆手拒绝，但业务员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她引到了旁边一小块用隔离带围起的空地。
地上摆着几排小小的酸奶瓶，不远处划了一条白线，旁边放着一筐彩色塑料圈。
“很简单，美女，试试手气嘛！五个圈，套中哪个瓶，就送对应奖品，最小奖也是一瓶酸奶呢！”业务员热情洋溢地递过来五个轻飘飘的塑料圈。
七鱼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圈。她站到白线后，看着几米外那些小瓶子，心里有点没底。
她从小到大，这种需要准头的游戏，几乎没赢过。
她吸了口气，学着前面一个男生的样子，手腕一甩，将第一个圈扔了出去。
塑料圈轻飘飘地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七鱼原本以为它会像以前一样，不知道偏到哪里去。
然而，就在脱手的一瞬间，她感到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流动感，仿佛她扔出的不是塑料圈，而是一小团可以被她意念稍稍引导的水。那圈在空中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下坠的角度，然后——不偏不倚，稳稳地套中了最远一排、奖品标注为“小瓶装酸奶一箱”的那个瓶子！
“哇塞！美女厉害啊！开门红！”业务员夸张地叫了起来，周围几个围观的人也投来惊讶的目光。
七鱼自己也愣住了。是……巧合吧？
她拿起第二个圈，这次更小心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抛。
塑料圈晃晃悠悠地飞向另一排的一个瓶子。
就在快要错过的时候，那种奇异的流动感再次出现，圈的边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柔和的力量轻轻推了一下，又是精准无比地套了上去！
“又一个！神准啊美女！”业务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圈！无一例外，全部精准命中！而且套中的都是距离最远、奖品最好的瓶子！
五投五中！百分百命中率！
周围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和掌声。业务员张大了嘴巴，看着七鱼，又看看地上那五个被套中的瓶子，表情像是见了鬼。
“美女……你、你练过吧？这准头也太恐怖了！”
七鱼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心脏怦怦直跳。
她完全懵了，赶紧摆手，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运气，真的是运气……”
她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成为焦点的地方。
她匆匆从业务员手里接过作为奖品的三箱酸奶和一张兑换券，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挤出了人群，连购物车都忘了推，快步离开了超市。
走到外面，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花。
她靠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大口喘着气，酸奶箱子被倒在一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瓶喝着的酸奶，冰凉的瓶身也降不下脸上的热度。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种操控物体轨迹的微妙感觉……难道也是……能力的一部分？这能力怎么还带成长和解锁新技能的？而且完全不受控制！
晚上，回到寂静的出租屋，白天套圈事件带来的惊慌还未完全平复，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七鱼心里一紧，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走到光线最暗的墙角，按了接听，但把摄像头对准了天花板。
“小鱼啊，吃饭了没？”妈妈的脸出现在屏幕那端，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厨房。
“吃了，妈。”七鱼压低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像感冒了一样。
“声音怎么又这样？是不是又熬夜了？还是感冒了？”妈妈立刻听出了不对劲，关切地问。
“没……可能有点着凉，没事。”七鱼含糊道。
“一个人在外面要当心啊！实习工作累不累？同事好相处吗？”妈妈开始絮叨。
“还……还行。”七鱼硬着头皮编造，“就是整理资料，不太累。”
“对了，你爸要跟你说话。”妈妈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父亲。
父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七鱼。”
“爸。”七鱼的心提了起来。
“在外面，安全第一。工作认真点，别给单位添麻烦。钱不够了就说。”父亲的话简短，但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嗯，知道了爸。你们也注意身体。”七鱼低声应着。
又聊了几句家常，主要是妈妈在说，七鱼含糊地应着。
挂断电话后，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对父母撒谎的愧疚，像石头一样压着她。她看着手机上家的号码，手指在拨打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按下。
坦白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对父母可能出现的震惊、失望、甚至恐惧的反应给压了下去。她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第二天，七鱼决定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也试试用那张新身份证。
她在网上看到一家连锁咖啡厅在招兼职服务员，离家不远，要求是形象好，亲和力强。她犹豫再三，还是换上一身相对低调的浅灰色t恤和牛仔裤，把长得挺快的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去了那家咖啡厅。
店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店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干练女性，打量了一下七鱼，眼神里带着审视：“以前做过吗？”
“没……没有。”七鱼有些紧张地回答。
“我们这活儿挺累的，要一直站着，高峰期很忙。”店长说，“看你挺文静的，能吃苦吗？”
“我……我可以学。”七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店长让她填了张表，看到身份证信息时没说什么。
然后让她试着端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杯水。
七鱼小心翼翼地端起来，走到指定的座位。过程还算平稳，但放下时，手还是因为紧张微微抖了一下，水杯里的水晃了晃，没洒出来。
“嗯，还行。就是有点紧张。”店长点点头，“这样吧，你先回去等通知，最晚后天给你消息。”
走出咖啡厅，七鱼松了口气，又有些忐忑。
这份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对几乎零社交、还要时刻注意掩饰的她来说，挑战不小。
她不知道会不会被录用，但至少，她迈出了尝试融入正常社会的一小步。回到小屋，她看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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