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天气开始闷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还不到早上八点，图书馆门口就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学生们手里拿着书本、水杯，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和对座位的渴望。
保安一拉开沉重的玻璃门，人群就像开闸的洪水般涌进去，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高大的大厅里激起回响，带着一种争先恐后的紧迫感。
不到十分钟，自习区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座位就被书包、书本和水杯占满。
空气中弥漫着空调强力送出的冷气，混合着新打印资料散发出的、略带刺激的油墨味，还有一种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产生的、复杂的“人气”。
七鱼随着人流挤上三楼，目光扫视，终于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空位。
她快步走过去，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占座，然后从包里拿出《海洋文化概论》厚厚的笔记和划满重点的教材。纸页的边缘因为反复翻看已经有些毛糙卷边。
旁边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埋头默背英语单词，嘴唇翕动，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声。
对面坐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面前像小山一样堆着三本砖头般厚重的参考书，正全神贯注地用荧光笔在书上划着重点，黄色的线条一道一道，在纸页上格外醒目。
课间休息时，七鱼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便拿起保温杯去教学楼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
小小的饮水机前已经排了四五个人，大多是行色匆匆、面露倦容的学生。
她安静地排在后面，听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压低声音抱怨着。
“微观经济学真是杀我，公式根本背不完，感觉脑子要炸了。”
“我也是，昨晚在通宵自习室硬撑到两点，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全靠咖啡吊着一口气。”
七鱼拧开自己的杯盖，杯子里是早上出门前冲好的淡盐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咸味。
她小口地喝了一点，微咸的液体滑过喉咙，那种熟悉的干渴感暂时得到了缓解，让她舒服了些。
下午原定的小组讨论，因为图书馆一位难求，临时改到了食堂二楼的休息区。
这里相对嘈杂，弥漫着饭菜残留的气味，但至少有空着的桌椅。孙倩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复习提纲风风火火地赶来，挨个分给大家。
赵琳的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哈欠一个接一个，显然睡眠严重不足。
王磊则全程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的题库app里刷着题，眉头紧锁。
陈昊把一本《海洋文化概论》的课本推到七鱼面前，书页间夹着几张颜色各异的便签纸，上面是他用不同颜色笔迹标注的重点和疑问点。
“这几章是李教授反复强调的重点，也比较难理解。你之前笔记做得特别细致，思路也清晰，可以帮大家梳理一下脉络吗？”他的眼神带着信任和鼓励。
七鱼点点头，伸手去接书。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书脊时，陈昊的手似乎也正好要收回，两人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擦过。
七鱼的手像被微弱的电流触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书差点没拿稳。
陈昊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扶住了书的下缘，帮她拿稳，指尖不可避免地又短暂地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他的指尖温热，而七鱼的手则因为紧张和久坐有些冰凉。
那一瞬间的触感异常清晰。七鱼的脸颊微微发热，赶紧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学长”，一把将书接过来抱在怀里，仿佛那本书烫手一般。
陈昊看着她迅速低下的头和微红的耳尖，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也恢复如常，转头去和孙倩讨论另一个问题了。
七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翻开自己的笔记本。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地摩擦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她感觉小腿有些发胀，是长时间保持坐姿血液循环不畅的缘故。
桌下，她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把脚从有些闷热的帆布鞋里抽出来一半，光着的脚底直接踩在冰凉光滑的瓷砖地板上，一股凉意从脚心传上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夏日的闷热和内心的躁动。
晚上十点多，七鱼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她几乎是把自己摔进屋里，反手锁上门，将沉重的书包随手扔在唯一的椅子上。
她没有先开灯，而是摸着黑径直走进厨房，熟练地打开橱柜，拿出那个厚重的玻璃盐罐。舀了半勺粗盐倒入杯中，然后接上自来水。
水有些烫，白色的盐粒在热水中迅速旋转、融化。
她对着杯口吹了吹气，待水温稍降，便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微咸的液体流过食道，进入胃里，身体内部那种隐隐的、仿佛源自细胞深处的焦躁和渴求，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她这才走到书桌前，按下台灯开关，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桌面。她摊开明天上午就要考试的《大学计算机基础》课本，开始背诵那些枯燥的代码和命令。
屏幕上的黑色字符在疲惫的视线里有些模糊，像一群游动的小蝌蚪。
她用力揉了揉发涩发胀的眼睛，继续坚持看下去。窗外的路灯将昏黄的光晕透过没拉严的窗帘投在桌面上，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正执着地绕着台灯的光圈打转，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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