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因为林默那句“我们就让他拿”而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刘建国、柳队、陈威、丁子钦,这几位在各自领域都算得上是人精的人物,此刻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博。
就连刚刚还沉浸在被至亲背叛的巨大痛苦与愤怒中的顾飞,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让他拿?
拿什么?
拿那个沾满了母亲鲜血、通往地狱的“最佳男主角”奖杯?
这和直接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有什么区别?
“林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队的声音艰涩无比,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让他拿奖,让他站在领奖台上,然后当着全世界的面,说出‘苏静海’这三个字?你这是要亲手帮顾恒远,按下那个启动按钮!”
“不。”
林默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古井,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震惊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几乎崩溃的顾飞身上。
“我说的‘让他拿’,不是让‘你’拿。”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而是让你,去扮演一个‘即将拿到影帝的顾飞’。”
“顾恒远这出戏,演得很好。他算准了人心,算准了警方的办案逻辑,甚至算准了你十几年的仇恨。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导演,所有人都必须按照他的剧本走。”
“可他算错了一件事。”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他忘了,片场里,不止他一个导演。”
这番话,让车内几人猛地一震。
他们瞬间明白了林默的意思。
将计就计!
既然顾恒远想看一出“影帝诞生,启动密令”的大戏,那他们就反过来,利用这出戏,为他量身定做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你的意思是……”陈威导演最先反应过来,他那双摘掉眼镜后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我们接下顾恒远的剧本,但我们自己,来当导演和编剧?”
“没错。”林默点头,“我们要让顾恒远相信,他的一切计划都在顺利进行。他儿子正在我们警方的‘严密保护’下,一步步走向他设计好的领奖台。他会放松警惕,他会调动他所有的资源,去配合这出戏的‘上演’,因为这是他金蝉脱壳的唯一机会。”
“而我们,就在他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的那一刻,收网。”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它像一根救命稻草,被猛地扔到了溺水的顾飞面前。
顾飞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他死死地盯着林默,声音嘶哑:“可……可怎么拿?《无言的真相》还没拍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奖项……”
“谁说一定要等真正的奖项?”这次开口的,是丁子钦。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兴奋,仿佛一个找到了顶级新玩法的黑客。
“老陈,你那个‘亚洲新浪潮影像展’,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在申城开幕了?”丁子钦看向陈威,“那不是你跟几个老家伙搞的半官方性质的影展吗?虽然不如三大电影节,但在业内分量可不轻。”
陈威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丁子钦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我们造一个奖出来?”
“不是造!”丁子钦一拍大腿,纠正道,“是‘增设’!比如,增设一个‘年度最具突破表现男演员’的特别奖,或者干脆搞个提前点映单元,把《无言的真相》剪一个超长片花塞进去,再找几个我们信得过的影评人吹一波,把顾飞的演技捧上天!”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放出风声,说顾飞是这个‘特别奖’的最有力竞争者。以顾恒远那老狐狸的性格,他为了让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绝对会动用他在文娱圈的所有力量,来帮顾飞‘铺路’,确保他能‘名正言顺’地拿到这个奖!”
丁子钦越说越兴奋,一个完整的媒体操控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我们甚至可以主动放出一些‘负面’消息,比如有其他实力派演员竞争,或者评委会内部有分歧,制造一点悬念。这样一来,顾恒远只会更加确信,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他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如何‘公关’评委和媒体上,而不会怀疑,这个奖项本身,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陈威听完,缓缓点头,补充道:“这个计划可行。‘新浪潮’的评委会主席,是我老师。媒体这边,子钦你门儿清。我们完全有能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
一瞬间,一条清晰的、通往最终战场的道路,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刘建国和柳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习惯了抽丝剥茧、按部就班地查案,却从未想过,可以用这种近乎荒诞的、属于娱乐圈的“玩法”,来对付一个如此狡猾的犯罪帝国首脑。
“好。”刘建国一锤定音,他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浮现出一种猎人即将收网时的决断,“就这么办!陈导,丁先生,这件事,需要你们二位的全力协助!”
“没问题。”陈威和丁子钦异口同声。
“那我们呢?”柳队问道,“我们警方需要做什么?”
“监控。”林默言简意赅。
他看向刘建国:“刘队,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持。当顾飞说出‘苏静海’这三个字时,我们必须在0.1秒内,追踪到‘净海计划’网络的所有资金流向、服务器位置、以及相关联的所有海外账户。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顾恒远这笔黑金就会像一滴墨水融入大海,再也无处可寻。”
“我需要一个权限,一个可以直接调动省厅乃至更高级别网络技术专家的权限。”
刘建国毫不犹豫:“我马上去向韩厅请示!这个权限,我给你拿到!”
所有人的任务都已明确,只剩下最关键的一环。
车内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顾飞身上。
他,是这出“最后的剧本”里,唯一的男主角。
这场戏的成败,全系于他一人。
顾飞缓缓抬起头,他看着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拳头,又看了看林默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十几年的隐忍,十几年的伪装,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他所有的骄傲和仇恨,都被父亲踩在脚下,肆意玩弄。
无尽的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翻涌、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当这股岩浆燃烧到极致时,却诡异地冷却了下来,凝固成了一种比冰更冷、比钢更硬的东西。
那是……决意。
既然父亲想看他演戏,那他就演。
演一出最好的戏。
演一个众叛亲离、幡然醒悟后,决定洗心革面、用演技证明自己,并且在拿到荣誉后,“深情”感谢自己亡母的……孝子。
他要站在父亲为他搭好的、通往地狱的舞台上,亲手为父亲,拉上最终的墓门帷幕!
“我该怎么做?”顾飞开口,声音嘶哑,却不再有丝毫颤抖。
他那双总是带着轻浮与傲慢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林默看着他,知道这头被激怒的野兽,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獠牙。
“从现在起,你不是顾飞。”林默的声音,像一个正在给演员说戏的导演,“你是一个天赋异禀,但在巨大压力下迷失了自我,最终在一部戏里找到救赎,完成了人生蜕变的‘演员’。”
“你要忘了仇恨,忘了顾恒远,忘了这一切。”
“你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演戏。”
“在陈导的镜头前,你要演出一个法医的挣扎与成长。在所有人的面前,你要演出一个浪子回头的真诚与努力。”
“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变了。变得谦逊、专注、对表演充满了敬畏。你要让所有媒体、所有粉丝,都看到你的‘成长’。”
“你要把这场戏,演进你的骨头里,融入你的血液里。你要骗过所有人,最关键的是,要骗过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顾恒远。”
“他会通过无数的渠道,观察你,审视你。你的任何一丝懈怠和破绽,都会让他警觉。”
林默顿了顿,最后说道:“这场戏,没有NG的机会。你,是唯一的男主角。而你的观众,只有一个人。”
顾飞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将灵魂与角色融为一体的、属于真正演员的专注与光芒。
“好。”他看着林默,郑重地点了点头,“导演。”
就在这时,柳队的手机发出一声急促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
“出事了。”他低声道,“刚收到的消息,清风集团旗下最大的远洋物流公司,在城南港口的总部大楼,刚刚发生了剧烈爆炸。现场火光冲天,初步判断,是人为的定向爆破。”
“同时,我们安插在顾东海身边的线人最后传回的消息是,顾东海已经联系了港城最臭名昭着的地下组织‘响尾蛇’,目标……是顾天成。”
车内的空气再次紧张起来。
顾家这场内斗,已经从商业狙击,彻底升级成了不死不休的暴力火拼。
“让他们闹。”林默却对此毫不意外,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冷笑,“他们闹得越凶,打得越狠,港城的这潭水就越浑。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这场兄弟相残的大戏吸引过去,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这个小小的剧组里,正在发生什么。”
“这是顾恒远为我们准备的、最好的舞台背景。”
他转过头,环视车内的每一个人——神情凝重的刘建国和柳队,眼神兴奋的陈威和丁子钦,以及脱胎换骨的顾飞。
一个临时组建,却堪称梦幻阵容的“剧组”,已经成型。
导演、编剧、制片、宣发、主演,一应俱全。
而他们的目标,是拍一部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戏。
林默的目光,最终落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的落幕。
“好了,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导演的权威。
“我们的剧组,现在正式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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