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定，雅间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之前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试探与戒备，被一种更为务实、也更为紧绷的合作关系所取代。
沈独步见陆冥同意，脸上笑意更浓。
他手腕一翻，一卷质地柔软的兽皮地图便出现在手中，随即在桌案上缓缓铺开。地图刚一展开，陆冥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这绝非市面上能买到的凡物。
地图以某种妖兽的皮硝制而成，不仅精准地描绘了黑石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更用朱砂细细标记出了守卫的明哨位置、换防路线，甚至是几处隐蔽的暗哨。就连镇长周莽那座占地颇广的府邸，其内部结构都被勾勒出了大概的轮廓。
“在你来之前，我已在此地盘桓了七日。”沈独步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仿佛将军在检阅自己的沙盘，“镇长周莽，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贪婪又愚蠢。但他有个侄子，是守卫队的副队长，此人嗜赌如命，是个可以利用的缺口。”
他的手指接着移到镇西的一处标记：“镇上的铁匠铺，表面上为矿工修补工具，实则是赤骨教的物资中转站，兵器丹药都从这里分发。”
“还有这里，”他指向镇东角的一座巨大建筑，“唯一的粮仓。被重兵把守，远超正常所需。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掐住了整个镇子的七寸。”
陆冥听得心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如无头苍蝇般的探查，在沈独步面前是何等粗陋。此人看似一介书生，行事却滴水不漏，谋定后动，其心智之缜密，远超自己想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也将自己夜探时得到的发现说了出来。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补充了自己观察到的、那支四人巡逻队的巡行路线，以及祠堂后院那个阵法符文最为稀疏的狗洞位置。
“他们的巡逻路线并非固定，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一个细微的调整。但后院这个缺口，始终是他们巡视的终点与起点，似乎是刻意留下的通道。”
当陆冥将自己的情报融入地图，两人的信息开始真正地交汇、碰撞，一幅比之前任何一人掌握的都更加完整、立体的黑石镇运转图景，逐渐浮现在眼前。
沈独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冥的观察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
他的手指顺着地图的脉络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那座位于镇子中心的、被朱砂圈出的祠堂之上。
“此地之所以被选中，除了位置偏僻、易于控制外，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原因。”沈独步指着一条从镇外山脉延伸过来、用虚线绘制的细线，对陆冥解释道。
“你看，黑石镇正好坐落于一条三阶灵脉的最末梢。灵气稀薄，对我们九渊门这等宗门修士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对某些需要用活人怨魂进行‘缓慢滋养’的邪法仪式而言，这条被经年累月的人气和怨气污染的地脉，却是绝佳的温床。”
他这番看似无意的分析，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陆冥的心湖。
“灵脉？”陆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他的《焚骨魔心经》霸道无比，修炼时对灵气的需求极大，因此他对“灵脉”这个概念格外敏感。在宗门时，他就曾听闻，内门弟子之所以修炼神速，便是因为他们的洞府都建立在二阶灵脉的节点之上。
“你的意思是，赤骨教的阵法，与这条地下的灵脉连接在了一起？”陆冥追问道。
“正是。”沈独步点头，展现出渊博的学识，“他们以镇民的神魂怨念为‘染料’，以地脉灵气为‘水流’，将整个黑石镇的地下，都浸染成适合他们仪式成长的‘魔土’。那座祠堂，便是浇灌这一切的泉眼。”
一番对答，沈独步不仅顺理成章地埋下了“地脉”这个关键的伏笔，更通过自己广博的知识，进一步加深了陆冥的信任。
陆冥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他第一次意识到，复仇不仅仅是挥动拳头与利剑，更是一场信息与智谋的博弈。
与沈独步结盟，或许是他自灭村以来，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情报共享完毕，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沈独步看着地图上那座猩红的祠堂，眼中那份书卷气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鹰隼锁定猎物般的锐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是时候为我们的敌人，准备一份‘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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