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喘息。太阴封魔剑阵的光芒虽黯淡，却顽强地维系着，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孤灯。冰晶光点缓缓飘落，映照着满地狼藉与一张张疲惫而绝望的脸。
深渊裂缝并未缩小，那血色眼眸虽隐没，但其后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意志，却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黑暗在裂缝深处凝聚、压缩，散发出远比之前更加危险、更加不祥的气息。虚无暗母，显然正在酝酿着足以一举碾碎这微弱抵抗的终极一击。
玄诚道人强撑着站起身，拂尘低垂，道袍上的血迹已干涸发黑。他看向墨渊，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墨师弟……下一击，阵法恐难支撑。”
烈阳长老须发焦枯，周身真火黯淡，他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带着壮烈的意味：“大不了，老子自爆元婴，也能崩掉祂几颗牙！”
厚土长老沉默不语，只是将双足更深地踏入大地，意图以身为桩，做最后的稳固。
残存的门人弟子，相互搀扶着，握紧了手中残破的法器，眼中虽有无助，却无一人后退。身后，便是他们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宗门与家园，退无可退。
墨渊拄着断刃霜华，新生剑胎的哀鸣与道基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目光却异常平静。破而后立，他的剑心已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瘫坐在地、气息萎靡的小小。她左眼依旧紧闭，漆黑的血痕凝固在苍白的脸颊上，右眼黯淡，却倔强地睁着，望着那深渊的方向。
“怕吗？”他轻声问。
小小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有师父在，不怕。”
就在这时，那深渊裂缝中的黑暗，猛地向内塌陷、收缩！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连光线都无法逃脱！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声音与色彩的纯粹毁灭波动，如同积攒了亿万年的火山，即将轰然爆发！
“来了！”玄诚道人嘶声厉喝，残余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阵！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
墨渊缓缓举起断刃霜华，剑尖遥指深渊。他能做的，已全部做了。剩下的，唯有以身为剑，做那扑火的飞蛾。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准备迎接最终毁灭的刹那——
一直沉默的云小小，忽然动了。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闭上那仅存的右眼，双手缓缓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奇异的手印。那手印并非青云宗任何法诀，带着一种蛮荒、苍凉的气息。
“以吾残魂为引……唤……远古盟约……”
一个微弱、却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的吟唱，自她唇间流淌而出。这声音不属于她，也不完全属于幽荧，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意识，借她之口，发出的呼唤。
她眉心的融合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冰蓝与暗金疯狂交织、旋转，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盘踞的巨蛇虚影！那虚影仰首向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刹那间，风云变色！
并非深渊带来的暗紫，而是一种源自九天之上的、清冷而浩瀚的威压，骤然降临！破碎的苍穹之上，云层翻涌，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正穿透无尽虚空，将目光投注于此！
“这是……？！”玄诚道人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烈阳长老张大了嘴巴，连自爆的准备都忘了。
墨渊瞳孔微缩，他感受到了一股与幽荧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公正威严的意志！那是……真正的，完整的噬天蛇皇的气息？！不，并非真身，而是一缕跨越星海降临的……祖魂意志！
幽荧那冰冷而激动的意念在小小心底狂啸：“成功了！吾以自身为坐标，以这丫头融合的本源为祭品，强行唤醒了沉眠于血脉源头的祖魂注视！虚无暗母！汝之行为，已触犯太古盟约！”
那深渊中即将爆发的毁灭波动，在这突如其来的祖魂威压之下，猛地一滞！血色眼眸被迫再次显现，其中充满了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噬天祖魂？！尔等早已败落，安敢阻吾？！”虚无暗母的意志发出咆哮，却明显失去了之前的绝对掌控感。
小小的身体在祖魂威压的灌注下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真实的金色鳞片虚影！她在承受着远超极限的力量，意识在祖魂的浩瀚与幽荧的激动中如同怒海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师父……”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向墨渊伸出颤抖的手。
墨渊毫不犹豫，一步踏前，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他那新生剑胎的力量，顺着相握的手，温和而坚定地渡入小小体内，并非对抗那祖魂之力，而是作为一道坚韧的桥梁，护住她最后的心神，让她不至于在这浩瀚的力量冲击下彻底消散。
“撑住，小小。”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定海神针，“我们在。”
苍穹之上，那清冷浩瀚的意志似乎“看”到了下方携手并肩的师徒，也“看”到了那深渊中污秽不堪的虚无暗母。一道无形的、仿佛由无数星辰光芒凝聚而成的裁决之矛，缓缓在云层中成型，锁定了深渊裂缝！
虚无暗母发出了不甘的、疯狂的尖啸！无尽的暗影魔气沸腾，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在那源自血脉源头的祖魂威压与裁决之矛的锁定下，祂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与排斥！
也就在这胜负将分未分的极致对峙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极其隐晦的、与魔气同源的波动，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小小身后不远处。那波动凝聚成一柄无形无质的阴影之刺，蓄势待发，目标——正是全力维持召唤、毫无防备的小小后心！
一直分神关注着全场的墨渊，瞳孔骤然收缩！他想阻止，却已来不及！祖魂威压与深渊魔气的对冲，让他动作慢了万分之一刹！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却刺耳。
一道身影，比思维更快，挡在了小小身后。
是玄诚道人。
他低头，看着那从自己胸前透出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尖刺，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复杂的笑容。他最后看了一眼墨渊与小小，看了一眼这片他守护一生的宗门，身体缓缓软倒。
“掌门师兄！！！”
烈阳、厚土发出悲愤的怒吼！
那阴影之刺一击得手，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只有玄诚道人胸口那不断扩大的、侵蚀着生机的黑暗，证明着方才那阴险致命的一击。
祖魂的裁决之矛，轰然落下！带着净化一切的星辰光芒，狠狠贯入深渊裂缝！
虚无暗母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嚎，血色眼眸瞬间黯淡，庞大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裂缝剧烈震荡，开始缓缓闭合！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战场。
幸存的青云宗门人，看着缓缓闭合的裂缝，看着倒地不起的掌门，发出了压抑的、混合着悲痛与茫然的哭泣。
小小脱力地倒在墨渊怀中，昏迷过去。眉心的印记黯淡，周身的异象缓缓消退。
墨渊抱着小小，看着玄诚道人倒下的身影，看着那片在星辰光芒中逐渐弥合的深渊，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冰冷与杀意。
暗处的毒蛇，尚未清除。
而噬天祖魂的注视，在完成裁决后，也缓缓消散于苍穹。
它留下的，不仅仅是被重创的虚无暗母，更是一个沉重的疑问——这缕祖魂，为何会因幽荧的召唤而降临？那所谓的太古盟约，又是什么？
墨渊抬头，望向那重新显露出来的、灰蒙蒙的天空。
风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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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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