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檀香袅袅,如丝如缕,在昏暗的佛堂内盘旋上升。林清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苍白的唇微微颤动,诵念着《金刚经》的段落。她的脸色比身上那件素白绫袄还要惨淡几分,唯有眼角那一抹因病而生的潮红,暗示着她连日来的痛苦挣扎。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念至此处,她忽然顿住,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喉间涌出,撕心裂肺,几乎要将她那单薄的身子震碎。侍女紫苏急忙上前,轻拍她的背,递上一方丝帕。林清婉勉强压下咳嗽,瞥见帕上点点猩红,神色一凝,迅速将帕子攥入手心,不让紫苏瞧见。
“小姐,您这病还没好全,何必这么早起来诵经?老太太说了,您就是躺上一个月也不打紧的。”紫苏心疼地替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触手只觉骨瘦如柴,心里更是一酸。
林清婉轻轻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在病榻上躺着,心里反而不安宁。这佛堂清净,我倒觉得舒坦些。”
她抬眸望向面前的佛像,金身斑驳,眼神却依然慈悲,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那盏长明灯在她眼前摇曳,火光跳跃,映照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半月前,她不过是偶感风寒,谁知几日后竟转为高热不退,昏沉中说着胡话,把全家上下吓得魂飞魄散。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名贵的药材,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可病去如抽丝,这些日子她始终缠绵病榻,时好时坏,总不见彻底痊愈。
只有林清婉自己知道,这病,一半是身,一半是心。
在她高热最甚的那几日,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幼时母亲抱着她在海棠树下讲故事,一会儿又梦见父亲被一群面目模糊的官员拖走,家产抄没,族人流离。最可怕的是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她站在一片茫茫雪地中,眼看着远处一座巍峨大厦轰然倒塌,瓦砾纷飞,而她无论如何呼喊奔跑,都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废墟。
每每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她总是冷汗涔涔,心跳如鼓,病情便又加重几分。
“紫苏,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林清婉轻声吩咐。
支开紫苏后,她缓缓展开手中丝帕,那点点猩红在素白绢布上格外刺眼。她心中明白,这病反复不定,不仅是身体虚弱所致,更是内心深处对家族未来的隐忧所致。
前几日,她在昏沉中隐约听见两个婆子在门外低语,说什么“北境战事不利”、“将军府岌岌可危”。她当时神志不清,还以为是自己病中幻觉,可这几日细细回想,那语气、那用词,太过真实,不似凭空而来。
将军府,那是她自幼定下婚约的夫家。若是将军府当真出事,林家作为姻亲,岂能不受牵连?
林清婉强撑着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几株老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黄叶纷飞,满目萧瑟。这让她想起去年此时,府中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父亲仕途顺利,弟弟学业精进,她与将军府公子的婚期也已定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遂美满。
不过一年光景,为何一切都变了味道?
“婉儿,怎么站在风口上?”林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入佛堂。
林清婉急忙转身,欲要行礼,却被祖母拦住:“病着呢,不必多礼。”
老夫人仔细端详孙女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今日可觉得好些了?你父亲前日又请了位御医,开了新方子,说是对久咳不止有奇效。”
“劳祖母和父亲挂心,婉儿觉得好多了。”林清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御医开的药,紫苏已经去取了。”
老夫人点点头,在佛前上了三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方才转身对林清婉道:“你自幼聪慧,有些事,祖母也不瞒你。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咱们林家树大招风,难免惹人眼红。你父亲在朝为官,如履薄冰;你弟弟年纪尚小,还需历练;你二娘那边...”
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终究是庶子的母亲,有些自己的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林清婉垂眸不语。她明白祖母的意思。王氏近来动作频频,不但暗中接管了部分家务,还时常往娘家跑动,其用意不言自明。府中下人们见风使舵,已有不少人开始巴结王氏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林清轩。
“祖母,”林清婉轻声开口,“婉儿明白。家中诸事,婉儿不会与二娘计较。只是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老夫人神色一凛,紧紧握住孙女的手:“你也感觉到了?”
这一问,让林清婉的心沉了下去。连久居内宅的祖母都有所察觉,看来她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祖母,父亲在朝中,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林清婉试探着问。
老夫人长叹一声,皱纹遍布的脸上写满忧虑:“你父亲近日回府,总是愁眉不展。前日我问他,他只说北境战事不利,圣心不悦,连累了许多官员。咱们林家与将军府是姻亲,难免受人关注。”
果然如此。林清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你父亲为官清廉,处事谨慎,不会有什么大碍。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有祖母和你父亲在。”
正说着,紫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林清婉在祖母的注视下,一口口将苦涩的药汁喝完。那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她却浑然不觉。
送走祖母后,林清婉重新跪在佛前,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自己祈福,而是为整个林家的未来祈祷。
“愿佛祖保佑林家平安顺遂,保佑父亲官场无忧,保佑弟弟前程似锦,保佑...”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保佑将军府化险为夷。”
诵经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念的是《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着念着,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既然预感到了危机,就不能坐以待毙。她林清婉虽是女子,却也读过圣贤书,明白事理,懂得权衡。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她必须尽快康复,帮助家族渡过难关。
傍晚时分,林父下朝回府,径直来到佛堂看望女儿。
不过四十有五的年纪,林如海的鬓角已然斑白。朝中的压力和家族的担子,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显出了老态。
“婉儿,今日感觉如何?”林如海关切地问,眼中满是父亲的慈爱。
林清婉看着父亲疲惫的面容,心中一酸,强笑道:“好多了,父亲不必担心。倒是父亲,面色憔悴,可是朝中事务繁忙?”
林如海在女儿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不过是些寻常公务,无妨。”
“父亲,”林清婉轻声问道,“北境战事,当真如此不利吗?”
林如海神色一僵,随即叹了口气:“你都听说了?是啊,主将轻敌冒进,中了敌军埋伏,五万大军折损过半。消息传回京城,圣上震怒,已经下旨彻查。”
“那将军府...”林清婉的声音几不可闻。
林如海沉默良久,方才沉重地说道:“主帅便是老将军的长子,你的未来公公。如今将军府上下已被软禁,等候发落。”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林清婉浑身冰凉。她终于明白那些噩梦从何而来,那冥冥中的预感为何如此强烈。
“那我们林家...”她颤声问。
“圣上英明,应当不会牵连过广。”林如海嘴上这么说,眼神却闪烁不定,“只是朝中向来不乏落井下石之人,这几日,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
父女二人相对无言,佛堂内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许久,林清婉才轻声开口:“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请父亲允许女儿在佛堂斋戒七日,为家族祈福。”林清婉目光坚定,“也请父亲早做准备,未雨绸缪。”
林如海惊讶地看着女儿。他素知长女聪慧,却不想她竟有这般见识和决断。这一刻,他仿佛在女儿身上看到了亡妻的影子——那个在他最艰难时刻始终陪伴左右的女子。
“好,为父答应你。”林如海重重地点头,“你也务必保重身体,林家...不能没有你。”
送走父亲后,林清婉独自在佛前跪了许久。夜幕降临,紫苏进来点了更多的灯烛,佛堂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小姐,该用晚膳了。”紫苏轻声提醒。
林清婉摇摇头:“从今日起,我斋戒七日,只进清粥小菜。你去准备吧。”
紫苏欲言又止,看着林清婉坚定的神色,终究还是退下了。
晚膳后,林清婉让紫苏取来文房四宝,就着烛光,开始抄写《金刚经》。她抄得很慢,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她的虔诚与期盼。
“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
抄到这里,她忽然停笔。
无有定法,世事无常。既然一切都在变化中,那么危机中也未尝没有转机。林家树大根深,若能上下齐心,或许能渡过此劫。
想到此处,她心中豁然开朗,多日来的郁结似乎疏散了许多。
“小姐,二小姐来了。”紫苏在门外通报。
林清婉微微一愣。林清月是王氏的女儿,虽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素来不亲近,今日为何突然来访?
“请她进来。”
林清月身着淡粉衣裙,脸上带着几分怯怯的神情,与平日里娇纵的模样判若两人。
“姐姐。”她轻声唤道,手中捧着一个食盒,“听说姐姐在佛堂斋戒,我特地让厨房做了些素点心,给姐姐送来。”
林清婉温和一笑:“有劳妹妹费心。坐吧。”
林清月小心翼翼地坐下,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今日来,可是有事?”林清婉直接问道。
林清月咬了咬唇,低声道:“姐姐,我...我听说将军府出事了,那姐姐的婚事...”
果然是为了这个。林清婉心中明了,面上却不露声色:“婚事如何,自有父亲做主。妹妹不必担心。”
“可是...”林清月急急抬头,“若是将军府获罪,会不会连累咱们家?我...我明年就要及笄了,若是家里出事,我的婚事...”
林清婉心中冷笑,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果然是什么样的母亲教出什么样的女儿,王氏的子女,个个都只想着自己。
然而面上,她依然温和:“妹妹多虑了。林家世代忠良,父亲为官清廉,不会有事。至于你的婚事,祖母和父亲自有安排。”
林清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清婉平静无波的表情,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得讪讪地告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清婉轻轻叹了口气。大厦将倾,众人却只想着各自飞,这样的家族,如何能渡过难关?
夜深人静,佛堂内只剩下林清婉一人。她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寒星在夜空中闪烁,明明灭灭,如同人世间起伏不定的命运。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常抱着她坐在庭院中看星星,说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那时她总爱问,哪一颗星是自己的,哪一颗是母亲的。母亲便指着天边最亮的两颗星说,那便是她们母女。
如今母亲早已化作尘土,而她也在这人世浮沉中,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
“夫人若是还在,该有多好。”不知何时,李嬷嬷站在了她身后,为她披上一件厚衣。
李嬷嬷是母亲的乳娘,也是看着林清婉长大的老人。母亲去世后,她便一直照顾着林清婉,视如己出。
“嬷嬷,你怎么还没睡?”林清婉轻声问。
“放心不下小姐。”李嬷嬷叹了口气,“小姐这般操劳,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疼。”
林清婉靠在这个如同祖母般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嬷嬷,我总觉得,咱们家要出大事了。”
李嬷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老奴也感觉到了。这几日,府中人心浮动,连采买的婆子都在私下议论,说咱们林家要倒了。”
“下人们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李嬷嬷摇摇头,“有的说要早谋出路,有的说二夫人已经暗中变卖了些首饰,准备后路。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懒耍滑,对主子们的吩咐阳奉阴违了。”
林清婉闭上眼睛。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外患未至,内忧已生,这样的林家,如何经得起风雨?
“嬷嬷,明日你悄悄去找一趟赵管家,让他把府中所有下人的名册和契约都准备好。”林清婉轻声吩咐,“再让他暗中查查,最近有哪些人与外头来往密切,特别是与王家有联系的。”
李嬷嬷神色一凛:“小姐是怀疑...”
“防人之心不可无。”林清婉淡淡道,“这个时候,咱们必须心中有数。”
“老奴明白了。”李嬷嬷点头,“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办妥。”
这一夜,林清婉几乎没有合眼。她在佛前长跪,不是为了祈求神明庇护,而是为了思考林家的出路。
天色微明时,她终于理清了思路。
第一,必须稳住家中人心,清除那些心怀二志的下人;
第二,劝说父亲早做准备,该打点的打点,该疏通的疏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家必须上下齐心,共同面对危机。
想通这些后,她唤来紫苏:“去请父亲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林如海来得很快,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婉儿,这么早叫为父来,可是身体不适?”他关切地问。
林清婉摇摇头,请父亲坐下,然后将自己的思考和安排一一道来。
林如海越听越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儿,竟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和决断力。
“父亲,”林清婉最后说道,“女儿知道,这些本不该是我一个闺中女子该过问的。但如今家族危难,女儿实在无法坐视不理。若有僭越之处,还请父亲见谅。”
林如海长叹一声:“是为父无能,竟要你一个病中的女儿家来操心这些。”
“父亲何必自责?父女连心,家族兴衰,本就是每个人的责任。”林清婉温和地说,“只是女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请父亲务必约束二娘和清轩,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做出什么授人以柄的事。”林清婉神色凝重,“特别是与王家的往来,更要谨慎。”
林如海面色一沉:“你二娘她...”
“女儿知道二娘有自己的打算,”林清婉打断父亲,“但亲父亲明白告诉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林家倒了,她的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林如海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地点头:“为父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林清婉依然在佛堂斋戒祈福,但暗中已经开始协助父亲打理家务。她以养病为由,将府中事务一一过问,不动声色地更换了几个关键位置的仆人,又暗中查清了府中与王家往来密切的下人,一一打发去了庄子上。
这些举措自然引起了王氏的不满,但在林如海的强硬态度下,她也不敢多言。
第七日,林清婉的斋戒期满。她瘦了许多,但精神却好了不少,眼中的迷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而坚定的光芒。
清晨,她在紫苏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换上一件崭新的淡青色衣裙,头发简单挽起,插一支白玉簪,素净却不失大气。
“小姐,老太太请你去一趟荣禧堂。”李嬷嬷前来通报,“说是宫里有消息了。”
林清婉心中一紧,终于来了。
她整理好衣饰,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佛堂的门槛。晨光熹微中,她的背影挺直而坚定,仿佛一株在风中傲然挺立的青竹。
佛前灯依旧长明,映照着空无一人的佛堂。而那诵经声虽已停止,却仿佛仍在梁间萦绕,守护着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族。
林清婉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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