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尚未穿透山林的浓雾。
胡清玄陷在一场混乱的梦境里。
金铁交鸣声,临死的嘶吼声,战友被利刃贯穿身体的闷响,混杂着血腥味与泥土的气息,灌入他的脑海。
他握着一把剑。
那把剑异常沉重,却又与他的手臂融为一体,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动作他已重复了千百遍。
“噗!”
身侧的战友胸膛炸开一团血雾,一支羽箭从他背后穿出。
与此同时,尖锐的破空声从右侧袭来。
胡清玄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腰腹发力,猛地扭转身体,肌肉记忆带动着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横斩而去。
“铛!”
一声脆响。
对手的长剑应声而断,他的剑锋没有丝毫停滞,顺势划过对方的脖颈。
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
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死死捂住飙血的脖颈,却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削铁如泥。
梦里的自己居然这么猛?
胡清玄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并非想象中的冰冷盔甲,而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在厮杀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法师近战秒了刺客?肉装法爷恐怖如斯。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股恐怖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梦境的战场瞬间崩塌。
周围的喊杀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安静,以及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
肺部的空气被一寸寸挤压出去,他的脖颈青筋暴起,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发黑。
有修士下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鼻腔。
胡清玄猛地睁开了双眼。
梦境彻底破碎,现实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水。
掐着他脖子的,正是昨天被他从湖里捞起来的那个女人。
山洞里,胡清玄平躺在冰冷的芭蕉叶上,一只纤细的手掌牢牢钳制着他的喉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看似柔弱的五指间蕴含的恐怖力量,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力气。
他想起身,却被死死按在地上,脖颈处传来的力道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和地面被一副无形的枷锁连接了起来。
他瞪大双眼,双手无力地拍打着那只手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就在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马克思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咳!咳咳咳!”
胡清玄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兔子,猛地弹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缩到山洞的角落,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岩壁,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沐无忧缓缓站起身,没有看他,只是背对着他,凝视着洞口外那片初升的晨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山洞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恶魔……你这个魔鬼……咳咳……”胡清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怒视着沐无忧的侧影,“我好心好意从湖里把你捞上来,你……你就这么对我?忘恩负义!你还有没有良知!”
沐无忧仿佛没有听见,依旧静静地站着。
她抬起右手,看都未看,朝着胡清玄的方向随意一弹。
“咻——”
一颗小石子带着尖啸,擦着胡清玄的裤裆飞过。
“砰!”
一声闷响,石子深深地嵌入了他两腿之间的岩壁,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小孔。
胡清玄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那个小洞,又看了看自己的要害部位,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妖女!你以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吗?”他强撑着喊道,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是会遭人唾弃的,啊呸!”
“遭人唾弃?”
沐无忧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说的是你自己吧。说,是谁派你来的?”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路过的,没门没派,纯野生凡人一个!”胡清玄立刻否认,“难道你在被人追杀?”
“呵,不要回避问题。”沐无忧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说路人就是路人?衣着不伦不类,发式闻所未闻,行为举止处处透着诡异。你是灵天余孽?”
“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胡清玄三连否认,心里叫苦不迭。灵天余孽是什么鬼?听起来就像反政府武装。
“那你为何会与我在一起?此地又是何处?”沐无忧继续追问。
胡清玄自知跑不掉,只能挠了挠头,将昨天如何在湖边捞起她,又如何找到这个山洞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沐无忧静静听着,心中大致有了判断。这里确实是沁神湖旁的山林,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疑点太多,无法尽信。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身衣物……并非她的。布料粗糙,款式简单,完全不合身。
她忽然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浑身无力,腰背酸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莫非……
她昨夜昏迷,此人……
沐无忧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那不是害羞,是极致的羞愤。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昨夜,是不是采补了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
“我今日若不杀了你,难平我心头之恨!”
“采……采补?”胡清玄懵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他看着沐无忧那羞愤欲狂,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魔头不会是想讹上我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是还穿着衣服吗?”胡清玄故作镇定地反驳,“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在这口出狂言!”
他心里怕得要死,这女人随手一弹就能在石头上打个洞,这要是弹在自己脑门上,跟挨了一发巴雷特有什么区别?
“有男子会脱了自己衣服给姑娘家疗伤的吗?”沐无忧咬牙切齿,“你这贼子,休要狡辩!趁人之危,做了还不敢承认,枉为男儿!”
胡清玄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要是我有梦里那把剑,非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就地正法!
“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没毛巾没冰块,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烧死吧?只能用衣服沾水给你物理降温!真是好人做不得!再说了,就你这身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对你下手?那不是厕所里点灯——找死吗?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
“胡言乱语!”沐无忧根本不信,“我一醒来便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我身上的衣物也并非我的!而你,就睡在我旁边,赤裸上身!你还想怎么狡辩!”
“我……”胡清玄被怼得哑口无言,“大姐,你睡在石头上,能不腰酸背痛吗?你发了一晚上高烧,能不头晕眼花吗?拜托你讲点科学,有点常识好不好!还有,我怎么知道你衣服怎么回事,我捞你上来的时候,你就穿的这身!我的衣服在那呢!”
他指了指地上那件被他叠成方块,现在已经干透了的t恤。
“我乃聚婴修为,区区风寒,怎可能让我腰酸背痛,头晕眼花!你……”
沐无忧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的眉心猛地一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不对。
神海……
她察觉不到神海的存在!
那片曾经浩瀚如星海的玄气之源,此刻竟是一片死寂,空空如也!
她急忙内视,细细感应自身修为。
没有聚婴圆满的磅礴伟力,没有聚婴期的浩瀚玄气,甚至连神藏、筑基的根基都荡然无存。
体内只有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玄气,在刚刚重塑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练筋初期?
怎么可能!
沐无忧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胡清玄。
不对,不是他。
此人身上没有半分玄气波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一个凡人,绝无可能采补走她聚婴期的修为。
那……我的修为呢?
沁神明明已经为我修复了神海……
看着沐无忧脸上从羞愤到错愕,再到震惊骇然的表情变化,胡清玄感觉到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把这女人的危险等级又调高了一档。
太恐怖了,这简直是行走的核弹。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她就堵在洞口,自己想跑也跑不了啊。
沐无忧的脑中一片混乱,但很快,那份属于绝世将星的坚韧让她强行冷静下来。
她想起了那片白色的沙漠,想起了沁神最后的话语。
修复神海,不代表恢复修为。
她转念一想,心中那份惊骇与失落,竟缓缓化为了一片释然。
修为没了,可命还在。
比起在沁神湖底身死道消,如今的结局,已是天大的幸事。
练筋初期又如何?
我沐无忧能从练筋修炼到聚婴,就能再走一次!
那个妖艳的女人,那笔账,我记下了。
我们,终会再见。
胡清玄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逃生之策,就见沐无忧忽然回过神,转过身来,正视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的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气逼人,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仿佛能剖开世间一切虚妄。
胡清玄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将双手张开,死死贴在身后的墙壁上,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这是要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了?
看着她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胡清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希望打人别打脸,打脸太伤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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