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李固才回。
固安公主偷偷来见,本也不能久待,而且还要去筹备儿子所需之物。
“陈员外那边派人来过两回了?”
“第一回来了两个女冠,说是感念赠参之恩;刚才走的好像是其从子,来报平安的。”
允儿小声回话,鼻子翕动。
郎君身上什么味道,如此好闻?
“既如此,我当前去探望。”
李固起身吩咐:“再取些鹿茸灵芝来。”
陈从运乃极为罕见的算学博士,对他以后布局相当关键。
既然碰到了,那就一次性把关系打牢。
二婢这次没多少犹豫,便领命而去。
李固带着李守忠先行。
“陈大人回京述职,为何会带着女冠?如今道门也开始学释教供养的那一套了?”
“绝对不是。”
见他态度如此斩钉截铁,李固饶有兴趣道:“守忠如此肯定?”
“那个.....二郎到了便知。”
二人一路闲聊,二婢紧赶慢赶才在到达之前追上。
“几位这是?”
一方脸青年站在院中,神情有些意外。
他见二俏婢跟“马脸侍卫”都环绕在一漂亮小郎身侧,就知是赠参的“奚族小王子”来了。
“在下闻陈员外病情大好,特来探望。”
“诸位稍待。”
青年推门进屋,随即里面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陈大人有内眷随行,可能要做些遮蔽。”
李守忠的解释,让李固心下了然。
六品的京官,又是清水衙门,想来在长安养活一大家子都嫌吃力,运河疏浚时日漫长,如果家人不回老家的话,就只能跟着奔波。
京城定是待不起的。
都亭驿虽占地广阔,但以他的品秩,也只能住最小的驿舍。
稍顷,青年返回将众人引入。
外间会客之所已经用宽大布帘挡住。
李固面无异色,只跟着青年来到左侧厢房。
榻上一五旬老人正靠枕而坐。
“郎君当面,请恕老夫失礼了。”
李固连忙道:“陈大人言重,您不以在下胡儿身份避而不见,已是上上之礼。”
主宾寒暄过后,二婢将礼物呈上。
“些许边地山珍,给大人补补身子。”
李固此话极为得体,但陈从运还是坚辞不受。
双方几番推让,最后他只得吩咐从子也拿来几个木匣。
里面竟然也是雪莲、黄精等滋补圣品,虽比不上那蒲扇大的灵芝仙草,但也绝对够用了。
见众人面露异色,陈从运解释道:“都是广宁公主所赐。”
李固这才知道,原来白天跟其错过的女冠,便是当今圣人与董芳仪之女。
她闻陈从运疏浚永济渠功成回京,便提前来洛阳接风。
谁知昨日因陈员外积劳成疾,竟突然病发,广宁公主虽当时措手不及,但一日之内还是调来了诸多珍稀之物。
玄宗朝对女性干政防范甚严,更有太平公主恶例在前,不甘现状的金枝玉叶只能入道才能得到些许自由。
李固看过的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中的玉真公主,如今也是一位女冠,自号“无上真”。
陈从运命从子又取来一错金银紫檀宝匮。
“公主事忙,走前将此匮留下,以酬小郎君赠参之义。”
李固接过打开。
里面三层结构。
一层金,一层银,最底层是一枚玉珏跟一方锦帛。
几行细密小字缝制其上,娟秀典雅。
“无量真阁?”
见李固有些疑惑,陈从运笑到:“广宁公主道号‘玄真’,自号‘无量真’,这无量真阁是她长安城内一处别苑,平日里会邀请一些格物之士清谈,有此玉珏才能入内。”
除了馈赠重金,还给了个高级会所邀请函?
李固恍然:“陈大人应是这‘无上真阁’的座上宾吧?”
陈从运从怀中也掏出一枚玉珏。
竟是极为罕见的墨玉打造。
“老夫忝为阁中算学耆老。”
“里面还有其他科属大家?”
李固双眼放光,急忙追问。
“然也,工、法、墨、丹、天文星象......无所不包。”
陈从运轻捋长髯,缓缓道来。
好一个无上真阁!
这明摆了是跟她姑姑玉真公主打擂台!
你弄一帮子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她就整一堆科学家搞学术沙龙。
怪不得广宁公主舍得花这么大价钱在此人身上。
玄宗朝皇室女性,玩得真高级!
皇帝不让参政议政是吧?
那咱就整科学文化!
反正钱多得没处花,搞些精神食粮实现自我价值。
见李固看着玉珏沉默不语,陈从运笑道:“小郎君今日来访,可还有什么要紧事?”
这就准备要送客了。
虽然有“赠参之恩”,但这位水部司员外郎还真没什么跟这位“番邦王子”好聊的。
表面客气,但内里透着疏远。
毕竟他还是个“奚胡”啊。
李固心下一叹。
这陈从运明算科出身,前程远不如考中“进士科”的清贵,更不论那些高门大阀走恩荫路子的。
可依然内心相轻。
李固心中的一些盘算,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既如此,我等便告辞了,陈大人好生将养。”
说罢,李固起身一礼,便带人离开。
陈从运命从子相送。
而他则看着手中玉珏悠悠叹息。
广宁公主天纵之资,奈何被时事所限,才情注定要被埋没。
虽然以入道之身折腾出来这么个“无量真阁”,但所邀之人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就连现在这番邦王子都请了进来。
难道只图个热闹吗?
可来的人再多,也不抵王摩诘一首诗文。
几人来到外间,允儿气道:“一个小小员外郎,房中连口淡茶都无,还恁地清高!”
宝儿也附和道:“奴等贱籍下人也就罢了,可郎君乃是大唐公主之后,跟他的恩主身份相当,竟然连句‘谢’字都不说,无礼至极!”
回想起陈家人的种种举动,李固这才发现是他想当然了。
人家根本就没想要与其亲近。
广宁公主屈尊到访,看重的是“张使君的贡物”。
而陈从运从子来报平安,也仅仅是家规严苛。
“守忠以为如何?”
“厮杀军汉,没甚所谓。”
“是军胡。”
李守忠闻言,面皮抽了抽,阴郁之色更重。
李固环视几人道:“我也是胡,咱们都一样,还有船上关着的我那两位兄长,他们百战余生,甚至下跪认父,不还是被人弃如敝履?”
出生入死时,就是好大儿。
大祸临头前,只是碧眼胡。
“可是,郎君.....”
“没什么可是的。”
他自嘲道:“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就算这是大唐也不例外,哪怕是千年之后,恐怕也没啥两样。”
“我等归化之人,虽被人所鄙,但好歹能吃上大唐的禄米,那些草原上的部民,却只能面对横刀。”
李守忠所说的,乃是内附之人普遍所想。
“守忠,那你觉得这样对吗?”
李固负手而立,抬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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