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瞬间将整个工坊位置封锁。
一络腮胡子中年大将在马上高声喝问:“吾乃右龙武军将军吉光皋,谁人是此处管事的?”
李固沉声反问:“北衙禁军何故来此?”
旁边小校一鞭子抽了过来。
几道寒光乍起。
李守忠的横刀,五行子的道剑,瞬间便将马鞭切成数段。
“你....你又是何人?敢对吉将军出言不逊?”
小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惊疑不定。
众骑士纷纷将角弓弩上弦,齐齐对准李固等人。
旁边县尉连忙道:“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好叫吉将军知道,这是咱们南衙辛思廉大将军的外孙,勾当柜坊事的李少将军。”
吉光皋双眼微微一缩,马上换了副表情。
“原来是千牛卫李郎将当面。”
他在马上微微拱手。
以从三品之尊对个五品下的普通将领行礼,已算是给足了面子。
可李固却未回礼。
“吉将军还未回答末将的问题。”
众骑士面露不悦之色,座下马匹感受到主人们的怒气,也都有些焦躁起来。
可吉光皋却以眼神制止麾下,并翻身下马。
他用马鞭遥遥指向东北方向。
“此处离我北衙驻地禁苑颇近,本将突见此处浓烟滚滚,事涉宫闱安危,前来查探一番,不知李郎将可还有疑问?”
姿态谦卑,但语气相当不善。
李固这才抱拳道:“本处工坊乃少府临时征用,因操作不当失火,末将正在组织人手灭火救人。”
吉光皋右手轻挥。
“小的们,少府乃圣人内库,咱右龙武军可不能落于人后,全都下马救火!”
“喏!”
众骑士收弩下马,又将浑身披挂脱下挂于马腹,并将溅筒抽出,在河中灌满水,参与到救火中来。
一直忙到临近日暮。
工坊处才再也看不到明火。
无数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被白布裹着列于道旁。
其中有六具经过辨认是瞿昙腱罗及其家族子弟的。
“送长安县衙交仵作勘验。”
李固转头道:“守忠,你亲自去!”
旁边县尉忙道:“某家一起。”
谁知却被李固拦住:“河中还有水利冲压机尚需打捞,还需县尉留下帮忙。”
“是,少将军。”
县尉闻言,只好应声退下。
此时吉光皋也将麾下骑兵整队完毕,便朝李固微微拱手道:“既然此间无事,那本将就告辞了。”
李固躬身叉手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末将改日亲自登门拜谢。”
吉光皋一抖缰绳,化为乌光回转禁苑。
当夜。
李固垒土设坛,以天师入室弟子身份做法告慰亡灵。
日间送来的酒肉吃食全部当成祭品投入河中。
祭火将他的脸庞映照地明灭不定。
旷野阵风呼啸,似在控诉亡灵的冤屈。
李固已发下毒誓。
必以罪魁祸首之血,告慰今日罹难乡亲同僚。
“无土,你斗部法师以斩杀邪祟为己任,可能行跟踪刺探之事?”
“禀师叔祖,无木之障眼法乃斗部第一,天下能窥破其行踪者不超半掌之数。”
“长安城内有几人?”
“此等功法高深者均远离尘世。”
“很好。”
李固眼中厉色一闪。
“刚才那军将来得蹊跷,无木去帮我查一查。”
“是。”
无木领命。
眨眼间,其身形已被夜色吞噬,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无水此时小声道:“禀师叔祖,刚才吾观那县尉也有些许奇怪之处。”
李固语气森然:“这是韦十七要给我的交代。”
县尉作为县令的军事副手,是县衙极为关键的岗位。
堂堂京兆第一世家,在家门口当官也能被人掺了沙子进来。
韦坚要是连这都查不清楚,那不如回家吃老米算了。
而李固自己则有更多事情要忙。
既然对手被逼地狗急跳墙用了盘外招,那明日一早绝对会有海量的杂色宝钱进行兑换。
想办法恢复生产实在是第一要务。
另外还有死者家庭的告慰抚恤工作。
以及被对方抛出来的瞿昙家。
虽然大概率是用来顶包背锅的,但此人多半也是参与其中了。
这对李固来说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对象。
就算已经被烧成了炭,也要明正典刑,帮冤魂讨个说法。
还有圣人那边也要给个交代。
少府如此重要的工坊被烧,损失的宝钱与铜料价值三四十万贯。
说破大天去,李固也有防范不严之罪。
好在推入河中的水利冲压机简单整修下还能再用。
这勉强算是绝境处保留下来的一线生机。
寅时二刻。
李固顶着夜色飞骑入长安。
他昨日宵禁前,已安排人手通知韦家柜坊的股东齐聚长安县衙。
“就来了你们几个?”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看到现场只有韦坚、薛锈、李晟与慧超大师时,李固心中还是一阵冰凉。
前期也是这几家献铜最多,如今哪还有余量提供?
“阿弥陀佛,京兆府以外的佛寺中倒是有不少存铜与各色宝钱,但转运颇难,至少要月余之后才能抵达长安。”
李晟小脸也几乎愁成了一团。
“老家倒是还有批窖金,可从陇西过来,三个月都算快了。”
西边与长安无运河连接,只靠陆路,那几乎比蜗牛爬也快不了多少。
韦坚就直接没吭声。
货币之策实施之初,他彭城公房已是全力以赴了。
老婆的铜镜就只剩下一件,以铜料换回来的宝钱干脆就没从柜上取出,这次也毁在了大火中。
他们韦氏其他分支倒是还有不少存底。
可大家都分房数百年靠上了,平日里是可以互帮互助,但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谁能陪你玩?
当年李隆基平韦后之乱,直接把韦氏驸马房“高于马鞭”的男子杀了个干净!
但彭城公房却是毫毛都没伤一根。
现在让大家陪着拼命?!闹呢!
李固轻叹口气,只温言安慰道:“大家能来声援已属不易,固铭感五内!”
“哼!改日我定要一一拜访那几家,将同辈的胆小鬼全都揍死!”
李晟平时就气性颇大,遇到今日之事,哪还能受得了?
韦坚此时叹息道:“我等世家.....哎~”
李固摇了摇头。
“那几家并未落井下石,已属难得。”
这场对决如果还想赢,就要忍下这口气,如只逞一时之快,将骑墙派推到对面去,那才真正是万劫不复!
“老十七,来帮我卸甲。”
韦坚闻言一愣。
“为今之计,只有去兴庆宫负荆请罪,求圣人以两府之资解当下燃眉之急!”
全长安如今哪里存铜最多?
太府与少府如果甘居第二,那没地方敢称第四。
前者乃天下赋税存聚之地。
后者乃供奉皇室之财。
但圣人跟户部的钱是好借的?
众人纷纷劝阻。
“要不兄弟几个陪我一起裸了上身跪到兴庆宫前?”
韦坚等人被一句话噎死了。
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
“道友这上好炉鼎可是独属我一人,怎能提前让旁人都看了去?”
李固闻声,如听仙音,连忙朝门外看去。
只见无量真广宁公主款款而来。
可其身侧当先一人,却是让屋内众人悚然而惊。
啪嗒。
韦坚手中折扇都失手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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