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哈拉和林。
城外广阔的河谷地上，浩浩荡荡集结了至少万余人马。
燕然都督府奉经略使李固军令，往西翻越金山，完成突骑施与葛逻禄旧地的定牧之策。
今天正是副经略使史真庆牵头召集西六管各位都督前来，为杜环送行的日子。
此时瀚海都督府内正是欢声笑语。
燕北诸大佬们都是言笑晏晏。
之前辽阳郡王一意孤行，非要远征西域，虽其走之前以商队被害为由暂时统一了思想，但从朝廷层面来看，此举还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真较真起来，说不得整个燕北九管都要受牵连。
可前日一封制书下达。
燕北九管所辖区域一下拓地数千里，将西突厥故土全都划了进来。
这下众经略、都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杜氏兄弟更是没了顾忌，在史真庆的支持下调集了大批物资与人员，准备正式西行。
因为如今新纳进来的地盘刚经历大战，虽设立了连串烽燧与兵站，但基层统治架构还是一片空白，其归属也并未明确，基本还属于经略府直辖。
那这次虽然是李固点名让杜氏前往，但这事儿还是九管共同分担，因此集结在哈拉和林的队伍就显得异常庞大。
“监军使到~~”
随着门外一声唱名，本来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三分。
鱼朝恩带着一队小内侍迈着方步款款而来。
作为场上地位最高且身兼东道，史真庆责无旁贷，只能起身相迎。
“鱼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今日我这衙门可是蓬荜生辉啊！”
“怎的？副经略不欢迎咱家？”
鱼朝恩把架子摆了个十成十，还未等对方招呼，便大喇喇在主位坐下了。
饶是史真庆八面玲珑，心思机敏，可面对这“恶客”也是差点收不住脾气。
他故意往门口看了看，然后有些奇怪道：“咦~鱼公，您这是自个儿来的？麾下两位军使何在啊？某让下人去招呼招呼，莫要怠慢了。”
提起李庚西、李诛南两位，鱼朝恩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王忠嗣暴毙，朔方群龙无首。
燕北监军使在碛口待得就有些尴尬了。
可为了自家面子，同时为了将仅有的军权牢牢抓在手里，他就是死活不挪窝。
但这次北上哈拉和林，却是彻底与二将闹掰。
满营军士哗变，差点把鱼朝恩吓尿，其几乎是逃到此处的。
“哼~厮杀汉没有带，却是来了两位同侪，咱家这就让他们进来。”
史真庆与杜环等人微微一惊。
燕北同侪还能有谁？
李光弼与高适来了？
可没道理啊，之前不是回信说来不了嘛。
稍顷。
在众人满肚子疑惑中，从门口进来两人。
一紫袍文士，一披甲胡将。
“新任燕北经略副使，王公正见！”
“新任安东都护府副都护，马公灵察（夫蒙灵察汉姓为马）！”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俩怎么来了？
还真是同侪！
史真庆等人不敢怠慢，纷纷上来见礼。
燕北的第三位经略副使，谁敢怠慢？
而夫蒙灵察也非同小可，其可是前任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在河西节度任上屡破突骑施，而对这西突厥余孽的最后一击，也几乎算是在他手上完成，说句威震草原也毫不为过。
王正见捏着架子在鱼朝恩左下首第一位坐了，而夫蒙灵察也当仁不让，占了右侧下首第一位。
诸人目光看向史真庆。
“某作为东道，甘陪末座便是......”
他招呼众人纷纷落座，可就连李贺忠都看得明白，这位副经略的愤怒几乎已是压抑不住了。
“既然燕北诸位都在，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在主位上的鱼朝恩没有开口，反倒是王正见叉手向南，朗声道：“某奉上谕经略燕北，恰逢辽阳郡王西行，大唐将士万里远征，本经略当在其后转运物资、调派人手，确保后路无虞。”
众人脸上皆闪过一丝惊色。
特别是杜环，几乎要起身质问。
这是上来就要夺人差遣？
还是史真庆出声道：“圣旨我们也都看到了，但王副经略的具体权责并未明晰，况且杜环都督西行，乃是郡王殿下亲自下令的。”
“哼！杜氏小儿，去过西域吗？知道突骑施旧地如何样貌吗？”
王正见不屑道：“老夫久在北庭，屡胜突骑施，只有本经略亲自出马才能确保大军远征不失！而且辽阳郡王的钧令能大过圣意？”
砰~~
史真庆拍案而起：“少他娘的在这大放厥词！圣人旨意上有让你去西边的一根字毛没有！？”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这位突厥蓝血王室贵胄的直系后裔虽从小生长在长安，但基因中的暴虐狼性却是引而不发。
其在京城为了家族利益，基本上都是和气生财，和气容人，可如今又回归草原，那桀骜之气却是又被滋养出来了。
此时杜环也附和道：“曲解圣旨可是欺君之罪，王副经略可要三思。”
旁边仆固怀恩、李贺忠虽未表态，但显然也是站在史真庆一边的。
而王正见却是不慌不忙，朝主位拜道：“监军使代表朝廷，如圣人亲临，尔等可听鱼公如何说。”
见众人目光齐刷刷而来，鱼朝恩微微一笑，出声劝解：“大家都别急嘛~咱家虽身负皇命，可也离开长安不少时日了，哪能知道圣人现在的意思？不过......王经略从各方面来说，确实是西行的合适人选......”
其话说到此处，史真庆已是面无表情，其他九管都督们也都收回了目光。
显然是准备软抵抗了。
监军使虽惹不起，但九管可都是世袭罔替，只要不明着抗旨，远远躲着你便是，下面没人配合，看你能如何？
李庚希与李诛南二人例子在前，在座的都懂如何做。
先虚与委蛇便是。
此时边令诚话锋一转：“但既然杜都督已然万事俱备，那就西去便是，咱家觉得王经略也不是非要抢着到那吃冰卧雪。”
史真庆松松垮垮地拱了拱手：“鱼公明鉴。”
“不过.....”
边令诚又道：“两位使君与咱家来此却是有差遣要办的。”
史副经略神情再次变得肃然：“监军使要做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鱼朝恩笑着环顾左右，缓缓吐出两个字：“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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