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莲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坐在地上，心脏仍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门外，隐约传来母亲沈月柔刻意提高音量的说笑声，以及沈寒川那低沉而平稳的回应，但具体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嗡嗡声。那顿食不知味的晚饭，沈寒川那黏腻审视的目光，母亲那异常的热情与紧张，都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她心里。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她。为什么母亲回来之后，一切反而变得更复杂、更令人窒息了？那个沈叔叔，他到底是什么人？母亲为什么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卑微甚至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客厅的动静似乎小了一些。脚步声响起，像是母亲在收拾碗筷。接着，是沈寒川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月柔，别收了，先坐会儿，聊聊天。”
沈清莲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想出去，一点也不想。她希望他们赶紧离开，让这个家恢复只有她和母亲的平静，哪怕那种平静底下也藏着不安。
“莲莲？莲莲？” 母亲沈月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语气带着一种过分小心的温柔，“出来坐会儿吧？妈妈切了水果，还给你倒了杯果汁，你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
沈清莲身体一僵，没有立刻回应。她不想面对沈寒川，尤其是单独面对。
“快出来呀，躲在房间里干嘛？沈叔叔又不是外人。” 沈月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敲门声也加重了些，“你看你，刚才多没礼貌，快出来跟沈叔叔道个歉。”
道歉？沈清莲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和愤怒。她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是因为她无法忍受那令人作呕的目光而离席吗？
她咬紧下唇，依旧沉默着。
门外的沈月柔似乎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软，几乎带着点哀求的意味：“莲莲，听话，妈妈知道你不习惯。就出来坐一会儿，喝点东西，然后你就回房间学习，好不好？算妈妈求你了。”
母亲几乎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沈清莲的心软了一下。也许……也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沈叔叔毕竟是母亲的“朋友”，自己这样躲着，确实让母亲难做了。而且，她也确实有点渴了，晚上那碗饭吃得她喉咙发干。
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来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的校服，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才慢慢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碗筷已经收拾干净，桌子也擦过了。沈寒川依旧坐在那张旧沙发上，姿态放松了些，但看到沈清莲出来，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立刻又聚焦过来，嘴角扯起那抹惯有的、看似温和的笑意。母亲沈月柔则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是橙黄色的果汁，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
“快来，莲莲，看妈妈给你倒的橙汁，你最爱喝的。” 沈月柔快步走过来，将杯子塞到沈清莲手里，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玻璃杯壁传来冰凉的触感，里面的橙汁看起来澄黄诱人。沈清莲确实口渴了，她接过杯子，低声道：“谢谢妈。”
“跟妈妈还客气什么。” 沈月柔笑着，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有些不自然地缩了回去，转而催促道：“快喝吧，冰镇的，解解渴。”
沈清莲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就在果汁即将沾到嘴唇的那一刻，她似乎闻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橙子清甜的味道，有点像……苦涩的药味？非常淡，淡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疑虑。是杯子没洗干净？还是橙汁本身的味道有点不同？
“怎么了？不喜欢喝橙汁了？” 沈月柔立刻注意到了她的迟疑，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语气带着一丝紧张。
“没有。” 沈清莲立刻摇了摇头，压下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安。是自己想多了吧？母亲怎么会……她怎么能怀疑母亲呢？这杯果汁是母亲倒给她的啊。
她不再犹豫，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干渴，但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却像一粒小小的沙子，留在了心底。
“慢点喝，别呛着。” 沈月柔看着她喝下果汁，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但眼神依旧有些飘忽不定。她转身对沙发上的沈寒川说：“你看这孩子，真是渴坏了。”
沈寒川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沈清莲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年轻人，新陈代谢快，容易渴。清莲啊，学习压力大，更要注意补充水分和营养。” 他的话语听起来是关心，但那目光却让沈清莲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过一样不舒服。
她放下杯子，杯底还剩一点果汁。她不想再喝了，便低声说：“我喝好了，回去写作业了。”
“哎，再坐会儿嘛，作业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沈月柔连忙拦住她，语气急切，“陪妈妈说说话，妈妈这么久没见你，想得紧。” 她拉着沈清莲的手，把她按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旁边，挨得很近。
沈清莲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感受到对面沈寒川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她如坐针毡，只想尽快离开。
“莲莲，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处得还好吗？” 沈月柔开始没话找话，问题一个接一个，语速很快，试图营造一种热闹的家常氛围，“老师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些问题，若是放在平时母亲刚回来时问，沈清莲或许会感到一丝温暖。但此刻，在沈寒川那令人不适的注视下，在母亲这异常的热情中，这些问题显得格外空洞和刺耳。她难道忘了自己之前试图倾诉时被她打断的情形了吗？
沈清莲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子的布料，简短地回答：“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沈月柔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完成任务般，继续说道：“妈妈就知道我们莲莲懂事，不会让妈妈操心。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妈妈就放心了。”
她的话语颠来倒去，内容空洞，与其说是在关心女儿，不如说是在表演给某人看，或者……是在用声音掩盖某种紧张。
沈清莲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像是缺觉一样，视线似乎也朦胧了一点点。她以为是刚才情绪激动，又突然喝了冰饮的缘故，并未多想。她只想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妈，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躺一会儿。” 她站起身，感觉脚步有些虚浮。
“累了？” 沈月柔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立刻接口道：“肯定是学习太辛苦了！快去休息吧，作业明天再写也一样，身体要紧！”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急切。
沈清莲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沈寒川，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母亲和沈寒川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复杂，包含了紧张、催促，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让她心底发寒的默契。
是她看错了吗？头晕使得她的感知有些模糊。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这一次没有反锁。她太累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汹涌的困意席卷了她。她甚至没力气走到书桌前，只是踉跄着扑到床上，鞋子都没脱，就把脸埋进了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
窗外的声音变得遥远，母亲和沈寒川的低声交谈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她的大脑变得昏沉，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飘散。
那杯果汁……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流星，在她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无边无际的、沉重的黑暗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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