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相机屏幕,手指悬在回放键上方,没有按下。镜中那个穿红睡裙的女孩还在,姿势未变,指尖仍搭在我的左肩。可我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心跳在耳膜后规律地撞击,我数到第七下,才把相机调成红外模式。
光源切断后,房间陷入全黑。我屏住呼吸,等待感光元件适应。取景框里逐渐浮现出墙体的热成像轮廓——正常区域呈灰蓝色,而假窗右侧那片墙,正泛着不规则的暗红,像一块正在冷却的烙铁。纹路从中心扩散,与之前抓痕的位置完全重合。
我没有开灯。三脚架被重新固定在昨晚拍摄的位置,角度偏差不超过两度。延时摄影启动,每五秒一帧。这次我不再面对镜子记录,而是背对它,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时间、设备参数和墙体温度变化。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我能感觉到,镜中的她一直在看。
写到第三行时,我的右耳突然传来一阵胀痛,像是有细针从耳道深处扎进来。我停下笔,没有伸手去碰。左耳的银环早在前天就消失了,可这疼痛却像是从那枚已不存在的金属上传来的。我继续写,直到整页写满,才回头看了眼相机。
延时序列正常运行。现实中的镜子空无一物。可第17帧的画面里,她的轮廓再次出现,右手抬起,指向衣柜方向。
我站起身,走向墙体。美工刀握在右手,刀刃调至最短。墙纸表面干燥平整,看不出任何破损。我沿着之前撕开的边缘切入,刀尖刚划过第一道抓痕,涂层下就渗出一丝暗红液体,顺着刀背流到我指节。
不是水。也不是漆。
我用棉签蘸取一点,对着光看。质地浓稠,略带纤维感,干涸后呈深褐色,像陈年的血膜。红外影像中的高温区,正对应这片区域。
我没有犹豫,抓住墙纸一角,用力撕下。
整面墙暴露出来。
不是水泥,也不是砖体。那是一层均匀涂抹的有机涂层,厚约两毫米,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符号——全由扭曲的儿童笔迹构成,线条歪斜却连贯,像某种被反复书写的咒文。它们以中央一个凹陷的梅花形孔洞为圆心,呈放射状排列,每一笔的起始和收尾都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写字的人在极度恐惧中完成。
我举起铜钥匙,对准那个凹陷。
尺寸完全吻合。
我把它放回口袋,先拍了三组照片。第一组用普通模式,第二组切换微距,第三组启用红外。每拍完一组,我都检查取景框和回放,确认没有异常。前十二张照片正常。第十三张,在我调整焦距时,取景框右后方多出一团模糊的影子,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拉长的人形。
我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拍一次。影子还在,位置不变。
我把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开启连拍,自己退到房间对角。钥匙从口袋取出,我盯着那枚梅花孔,缓缓插入。
“咔。”
没有阻力。它滑进去的瞬间,墙体猛地一震,整面符号墙泛起暗红微光,光线从笔画深处透出,像有血液在那些扭曲的线条里流动。房门“啪”地一声自动反锁,门把手轻微转动了一下,随即静止。
我立刻举起相机,连拍模式启动。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看见取景框里的影子比之前更清晰了——它站在我的右后方,身形瘦小,裙摆下垂,但轮廓被拉得极长,头部几乎顶到天花板。而现实中,那个位置依旧空着。
我换了个角度,从左侧拍摄。影子跟着偏移,但始终固定在影像中的同一相对位置。它不随我的移动而改变空间关系,仿佛是照片本身的一部分。
第五次快门按下时,我注意到它的右手抬起,指向墙体中央。
我回头。发光的符号正以梅花孔为中心,缓慢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红光开始脉动,频率与我的呼吸逐渐同步。我屏住气,再拍一组。
第23张照片里,影子的头转向镜头,脸模糊,但能辨认出口型——它在说话。
我没有听见声音。
我把照片放大,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嘴唇开合的形态,我认得。
是“妈妈”。
我迅速将相机切换至实时取景模式,屏幕朝外,自己背对墙面站立。通过屏幕观察身后影像。
墙体仍在发光,红光映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血雾。取景屏里,那团影子慢慢浮现,滞后约半秒,出现在右后方。它没有动,只是站着,头微微低着。
我向前走一步。屏幕里的我也向前,影子却停在原地。
我停下。影子缓缓抬头,再次开口。
这次我对着空气读唇。
“你忘了我。”
我猛地转身,相机仍举在身前。现实中的空间空荡寂静,只有墙体的红光在脉动。我再转回去,盯着取景屏。
影子消失了。
但下一帧画面里,它又出现了,位置没变,仿佛从未离开。
我意识到一件事:它只存在于被记录的影像中。
我走到桌边,把钥匙、日记本和发卡并排放在台面上。发卡上的珍珠空托在红光下泛着冷色。我拿起相机,对准它们拍摄。
第一张正常。
第二张,影子出现在右下角,半截身子被桌腿遮挡。
第三张,它站到了发卡旁边,右手伸向那颗缺失的珍珠。
我放下相机,伸手去拿发卡。
指尖刚触到塑料,墙体的红光突然增强,所有符号同时亮到极致,像要燃烧起来。我回头,取景屏里,影子正伸手抓向我的手腕——而现实中,我的手下方空无一物。
我猛地抽回手。
光开始减弱,符号的亮度缓缓回落。影子在屏幕里慢慢后退,最后定格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我盯着它,忽然想起什么。
我打开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三个字——“找我”——还在,墨迹微微凸起。我把相机对准这一页,近距离拍摄。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取景框里,那三个字的笔画末端,缓缓延伸出细小的红线,像血管一样爬向纸张边缘。而现实中,字迹没有任何变化。
我再拍一次。
红线更长了,几乎连成一个符号,形状与墙上那些扭曲的笔画极为相似。
我合上本子,把它和钥匙、发卡一起塞进标本袋,贴身收好。相机仍开着,屏幕朝外,我背对墙面,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房门。
取景屏里,影子始终跟着。
它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手垂在身侧,裙摆微微晃动,仿佛有风吹过——可房间里没有风。
我抬起相机,调整焦距,试图捕捉它脸上的细节。
就在快门即将触发的瞬间,屏幕里的影子突然抬手,指向我的眼睛。
然后,它用另一只手,缓缓划过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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