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的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那股随之而来的安宁感却如同温柔的潮水，抚平了林泉体内最后一丝因火毒和惊吓引起的涟漪。他独自坐在白先生的药圃里，四周是静谧生长着的奇异植物，它们散发出的各色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交流。
白先生临走时那句“你若有心，亦可倾听”和关于他“奇特亲和力”的疑问，像种子一样落在他心间，悄然生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之“光”的手，难道真的还能做些什么吗？
回想起之前帮白先生整理草药时，指尖无意触碰到一株濒死灵植，那株植物衰败的灰色光晕便微微转亮的情景，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深吸了一口充满灵力的空气，目光落在身旁石凳边一丛看起来有些萎靡的、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上。它的光晕黯淡，边缘甚至有些发虚。
反正白先生不在……试一试？
林泉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丛淡黄色小花。他没有直接触碰，而是在距离叶片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受”它所散发出的那种微弱、哀伤的光晕。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药圃里其他植物散发的勃勃生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林泉没有放弃，他回想着白先生触摸“宁神花”时，那光晕变得柔和的样子，尝试着放空思绪，将自己想象成它们中的一员，去理解那种缺乏滋养、渴望生长的“情绪”。
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模糊的“感觉”顺着那黯淡的光晕，流入了他的感知。那并非语言，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状态传递——干渴，根系附近的土壤灵力稀薄；无力，无法充分吸收头顶那片被更大植株遮挡的阳光。
与此同时，林泉感觉自己精神力的消耗陡然加快，额角微微发胀。但他强忍着这种不适，将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这种奇特的“共鸣”中。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旁边一株高大植物投下的阴影，让更多的阳光洒在这丛小花上。接着，他环顾四周，看到角落有一个小水缸和木勺，便舀起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花根部的土壤里——那水缸里的水，似乎也蕴含着微弱的灵力，光晕清澈。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凝神“看”向那丛小花。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黯淡的淡黄色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凝实起来，边缘不再发虚，甚至微微向外扩张了一圈，显得生机盎然！那几朵有些耷拉的小花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花瓣舒展，颜色更加鲜亮。
成功了！他真的能“听懂”草木的需求，并能通过一些简单的行动来影响它们！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涌上心头，冲淡了精神消耗带来的疲惫。这种能力，在这里似乎并非缺陷，而是一种……天赋？
“看来，我之前的感应并未出错。”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得林泉猛地转身，差点打翻手中的木勺。
白先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药圃，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了然和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目光扫过那丛明显精神了许多的淡黄色小花，又落在林泉有些慌乱和苍白的脸上。
“白、白先生……”林泉心脏怦怦直跳，秘密被撞破的紧张感让他一时语塞。
“不必惊慌。”白先生缓步走近，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天地造化，无奇不有。能与草木之灵沟通者，虽稀少，却并非仅你一人。上古有神农氏尝百草，辨其性味，其本质，亦是此种亲和之力。”
他顿了顿，看着林泉，眼神温和而深邃：“只是，你的这种能力，似乎更为直接，近乎于……‘看见’与‘共鸣’？”
林泉看着白先生清澈的眼眸，想到他接连的救助和此时的宽容，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瓦解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
“是的，白先生。”他低声说，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释然，“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光’。每个人，每样东西周围都有，颜色、强弱都不一样。后来我发现，植物、甚至……像您和公寓里其他住户，周围也有。我能通过这种‘光’，模糊地感觉到它们的状态，就像刚才这丛‘渴水葵’。”
他没有提及“妖气”这个词，但相信白先生能明白。
白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果然如此。‘明澈之瞳’，洞见本源。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林泉小友。”他轻轻抚过旁边一株灵草的叶片，“但天赋亦需引导，否则，如同稚子持利刃，易伤己身。你方才是否感到精神疲乏，额角胀痛？”
林泉连忙点头。
“这便是了。”白先生解释道，“与万物共鸣，需消耗自身神念。你初窥门径，不知节制，若强行对灵力需求过高或状态极差的灵植施为，极易被其衰败之气反噬，或神念透支而伤及根本。”
林泉闻言，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这能力背后的风险。
“那……我该如何引导？”他急切地问。
白先生微微一笑：“此事不急于一时的学习与锻炼。首要之事，是夯实根基，强健你自身的体魄与神魂。唯有自身如磐石，方能引动清泉，而不被浊流淹没。从明日起，你可常来药圃，我会教你一些基础的吐纳法门和草药知识，先学会如何固本培元，再谈如何运用你的天赋。”
这无异于正式答应指导他！林泉心中涌起巨大的感激和喜悦：“谢谢白先生！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白先生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丛恢复生机的渴水葵上，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过，林泉小友，”他话锋微微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你这‘明澈之瞳’的能力，在公寓之内，暂且还是莫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为好。”
林泉一怔：“为什么？”
白先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眼望向药圃之外，那被高墙围住的、公寓主体建筑的方向，声音轻缓如风：
“须知，并非所有存在，都乐于被窥见‘本源’。有些秘密，看得太清，反而不美。”
这话语如同一声警钟，在林泉心头敲响。他想起赤影那充满敌意的灰色光晕，想起昨夜回廊里那湿冷的蓝色光晕和低语……白先生是在提醒他，他的能力，在某些存在眼中，或许并非天赋，而是一种冒犯。
刚刚因为能力得到认可而升起的兴奋，渐渐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谨慎。
药圃里依旧生机盎然，草木无言，却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秘密。而林泉知道，他刚刚推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道路，既充满机遇，也遍布着他尚未能看清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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