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的身影如同晨曦中的薄雾,消散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仿佛方才那轻描淡写间净化恶念、稳住龙魂的惊世之举,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唯有识海中那枚地府钥匙内,墨渊那缕虽微弱却不再消散、如同陷入最深沉眠的平稳气息,以及古墓上空那道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有恐怖黑气涌出、能量等级骤降的裂缝,无声地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厉惊寒独立于焦土与尚未完全熄灭的黑金色煞火之间,身形微微晃动,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金色的血迹。强行承受墨渊龙魂降临的负担,以及最后时刻灵魂层面的冲击,让她此刻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经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识海动荡,精神力近乎枯竭,连维持站立都显得勉强。
但她不能倒下。
青牛村还需要她。
她强提着一口气,目光扫过四周。外围的邪修尸体在煞火中焚化,只余下片片焦痕与扭曲的残骸。村庄方向,谢必安正指挥着鬼卒清理战场,安抚受惊的村民,救治伤员。黄十三被几只小黄鼠狼围着,正在舔舐伤口,见到厉惊寒看来,努力想挺起胸膛,却牵动了伤势,龇牙咧嘴地缩了回去。
还好……大家都还在。
厉惊寒心中稍安,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步朝着龙潜之邸走去。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回到龙潜之邸,那熟悉的、混合着精纯阴气与龙脉之气的环境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她甚至来不及进入静室,便直接在大厅中央盘膝坐下,第一时间内视己身。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经脉多处受损,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原本奔腾的“龙镇冥煞”此刻细若游丝,黯淡无光。识海更是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精神力几乎见底,那枚地府钥匙静静悬浮,虽然墨渊的灵光稳定了,但钥匙本身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
“这次……真是亏到姥姥家了。”厉惊寒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实力暴跌,墨渊沉眠,虽然解决了古墓的燃眉之急,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她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冥王镇狱诀》中最基础的养气法门,同时引动龙潜之邸汇聚的阴气与龙脉之气,如同最细致的水流,缓缓滋润、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识海。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破损的瓷器上一点点描金,急不得。
时间在沉寂的疗伤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西斜,橘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入大厅时,厉惊寒才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萎靡,但眼中的疲惫与涣散已然褪去,重新变得清亮、锐利。
伤势暂时被压制住了,不再恶化,但要完全恢复,尤其是弥补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非一日之功。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痛的筋骨,走出了龙潜之邸。
村中已初步恢复了秩序。鬼卒们在巡逻,村民们在家人的搀扶下清理着被战斗波及的房屋,脸上虽仍有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见到厉惊寒出来,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信赖。
“厉神仙……”
“多谢厉神仙救命之恩!”
厉惊寒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她走到村尾,看向古墓方向。那道裂缝依旧醒目,但原本萦绕不散的毁灭气息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空洞与死寂。谢必安正带着几名鬼尉,在裂缝周围布置着新的警戒符箓和简易阵法,防止有人误入或别有用心者靠近。
“小主子,您醒了?”谢必安察觉到她的气息,立刻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您的伤势……”
“无妨,暂时稳住了。”厉惊寒摆摆手,目光落在古墓裂缝上,“这里情况如何?”
“裂缝能量稳定,再无异常波动。属下已加派人手看守,并布下警示阵法。只是……”谢必安顿了顿,低声道,“那白衣人……来历莫测,手段通玄,不知是福是祸。”
厉惊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目前看来,他帮了我们。若非他出手,墨渊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谢必安明白其中的凶险。
“墨渊大人他……”
“沉睡了,但本源灵光已稳住。”厉惊寒抚摸着怀中的地府钥匙,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系,心中稍安,“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苏醒。”
“必有重见天日之时。”谢必安安慰道,随即又汇报起其他情况,“此战,幽冥鬼卒阵亡七名,重伤十一,皆已妥善安置。土地公神力消耗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黄十三伤势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其麾下儿郎折损近半……”
听着谢必安的汇报,厉惊寒的心情愈发沉重。这一仗,虽然守住了青牛村,击退了来犯之敌,封印了古墓恶念,但自身的损失同样惨重。核心战力受损,墨渊沉眠,可谓伤筋动骨。
“阵亡鬼卒,记大功,厚赏其亲族(若有)。重伤者,不惜资源,全力救治。土地公和十三那里,所需的滋养之物,优先供应。”厉惊寒沉声吩咐,“另外,加紧修复村中防御工事,巡逻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我怀疑……蚀骨楼不会就此罢休。”
她想起了陨星原深处那场规模骇人的血祭,以及这些突然出现的、成分复杂的邪修联军。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庞大的阴谋。青牛村和古墓,恐怕只是这个阴谋中的一环。
“属下明白!”谢必安领命。
接下来的几日,青牛村进入了紧张的战后恢复与戒备状态。厉惊寒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龙潜之邸疗伤,偶尔外出巡视,稳定人心。她的伤势在龙潜之邸优越的环境和自身努力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精神力也逐渐重新凝聚。
期间,她多次尝试沟通识海中的地府钥匙,呼唤墨渊,但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缕平稳的灵光,证明着他并未真正离去,只是陷入了不知期限的深度沉眠。
这一日,厉惊寒正在静室中尝试将一丝新生的精神力融入“龙镇冥煞”,以求尽快恢复战斗力,冥主令忽然传来一阵波动。
是派往外界侦察的鬼卒传回了消息。
【禀冥主,陨星原方向,三日前曾有巨大能量爆发,疑似与那场血祭有关,随后便彻底沉寂,所有蚀骨楼活动痕迹消失,难以探查。另,多方情报显示,近期各地均有邪修异动,似在搜寻某物或某人,可能与古墓之事有关,需加强警惕。】
消息很简短,却透露出不寻常的讯号。
蚀骨楼在陨星原搞出那么大动静后,突然蛰伏?各地邪修异动,目标不明?
厉惊寒眉头紧锁,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收紧。青牛村的危机,远未结束。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天际最后一抹晚霞被夜幕吞噬,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敌人是谁,无论前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她都绝不会退缩。
墨渊用近乎永恒的沉眠为她争取了时间,守护了这片土地。那么,在他苏醒之前,就由她来扛起一切。
她轻轻摩挲着地府钥匙,低声自语,仿佛是说给沉眠的龙魂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放心吧,我会守好这里。等你回来。”
夜色渐浓,青牛村在星月与阴兵巡逻的身影下,显得格外静谧。但这静谧之下,是暗流涌动,是风暴将至前的压抑。
厉惊寒转身,走入静室深处,继续她的疗伤与修炼。
新的挑战,或许很快就要到来。而她,必须在那之前,变得足够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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