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的秘密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东宫最核心的圈层内激起无声的骇浪。慕容昭当夜便密召夜长宁，那匣鬼哭藤根茎与那枚异纹铜钱，成了撕开迷雾最锋利的刃。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表面一如既往地平静，慕容昭依旧每日上朝、理政，姜雨棠也依旧打理宫务、研究美食，但椒房苑内外无形的守卫却森严了数倍，连青桃等贴身宫人出入都受到了更谨慎的关注。慕容昭更是几乎宿在了书房，回来与姜雨棠用膳时，眉宇间虽尽力掩饰，但那深藏眼底的锐利与紧迫感，却瞒不过与他日渐默契的她。
姜雨棠深知此事已非自己能插手，便将全部担忧与牵挂，都倾注在了那一方小厨房里。她不再做那些新奇逗趣的点心，转而精心烹制能安神补气、舒缓心绪的膳食汤水。莲子百合粥炖得糯烂清甜，天麻鱼头汤熬得奶白醇厚，就连寻常小菜也做得格外清爽可口。
这日傍晚，慕容昭回来得比平日稍早，面色是连日劳累后的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狩猎前的冷静与决绝。
他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净手用膳，而是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明日凌晨，京兆尹府、刑部与孤的亲卫会联合行动，查封西城‘凝香斋’，缉拿其掌柜及一干人等。”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姜雨棠，“根据连日监视与那掌柜零星吐露的信息，其背后牵扯出的，不仅是南疆邪术余孽，更与朝中一位……位高权重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批‘受潮’的香料，原本是要送入其府中的。”
姜雨棠的心猛地一沉！位高权重者！果然如此！永昌侯府倒台后，还有更大的鱼藏在深处！她不敢问是谁，只是紧张地看着慕容昭。
慕容昭没有说出名字，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这一次，孤要看看，谁还能只手遮天！”
他的话语带着凛冽的杀意，是姜雨棠从未见过的凌厉。她知道，明日必将是一场震动朝野的雷霆风暴。
“殿下……”她走上前，轻轻拉住他冰凉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万事小心。”
慕容昭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关切，周身凛冽的气息稍稍缓和。他反手握住她微暖的手，语气放缓了些：“放心，孤已有万全准备。只是今夜，恐需熬夜部署，不能陪你了。”
“臣妾明白。”姜雨棠点头，“殿下先去忙正事，臣妾让小厨房把晚膳和宵夜都送到书房去。”
慕容昭颔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殿下等等！”姜雨棠忽然叫住他，快步走到小几旁，拿起一个早已备好的、用厚棉套裹着的白瓷盅，“这个带上，现在喝几口再去。”
慕容昭接过，打开盅盖，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冰糖炖雪蛤，汤色清澈，雪蛤晶莹剔透，几粒枸杞点缀其间，看着便觉暖融。
“臣妾听说雪蛤安神补气最是好，殿下熬夜伤神，喝这个能舒服些。”姜雨棠轻声解释着，像个体贴的小妻子。
慕容昭看着手中那盅精心炖制的甜品，又看看她殷切的目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没有多说，端起瓷盅，几口便将温热的汤汁饮尽，那清甜滋润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冰冷的指尖也似乎回暖了几分。
“很好。”他将空盅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留下一丝暖意，“辛苦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决绝而坚定。
这一夜，书房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低语与命令声时而隐约传来。姜雨棠没有睡，也没有再去打扰，只让厨房一直温着清淡的粥品和参茶，以备不时之需。
她坐在灯下，心绪不宁地做着针线，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后半夜，书房那边的声响才渐渐平息，想必是部署已定。
天际将将泛起鱼肚白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扑向了目标。
姜雨棠知道，行动开始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晨风瞬间涌入。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但东方那抹微光已势不可挡。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大亮。当福安公公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神情，匆匆赶来椒房苑，压低声音向姜雨棠禀报“娘娘，西城那边……一切顺利！人赃并获！殿下正押着人犯和证据入宫面圣！”时，姜雨棠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重重落下。
她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连忙扶住窗棂。
成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她不敢想象此刻的金銮殿上是何等的风起云涌，也不敢去想那位“位高权重者”将面临怎样的雷霆之怒。她只知道，她的夫君，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赢得了关键的一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福安道：“快去准备热水和清爽的早膳，殿下忙了一夜，定然疲惫不堪。”
而她，要为他准备好一切，等待他凯旋。
当慕容昭带着一身晨露与肃杀之气回到椒房苑时，看到的便是桌上一桌清淡却精致的早膳，和那个迎上来、眼中带着欣喜与无尽心疼的妻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或许是审讯人犯时沾染），但这个拥抱却无比坚实有力。
姜雨棠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胸腔内有力的心跳，轻声问：“都……顺利吗？”
“嗯。”慕容昭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沉稳，“证据确凿，父皇震怒。接下来，便是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姜雨棠明白，这意味着朝堂之上，又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震荡。
但此刻，在这晨曦初露的椒房苑内，他们只是相拥的夫妻。风暴暂歇，而接下来的路，他们将携手同行。
糖霜虽甜，亦能慰藉征尘。而这深宫之路，有他相伴，她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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