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是杂役弟子领取月例的日子。
丙字区柒号院外，天还未大亮，便已排起了长队。灰扑扑的人群，脸上带着麻木与一丝微弱的期盼。三块下品灵石，对于这些底层弟子而言，是维系修炼（哪怕进度微乎其微）、购买最低劣丹药、甚至换取稍好一点食物的唯一指望。
队伍缓慢前行。轮到林枫时，发放资源的执事弟子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看也没看，从身旁箩筐里数出三块拇指大小、色泽黯淡、灵气稀薄的石头，随手丢在桌上。
“下一个。”
林枫默默拿起那三块灵石。入手微凉，能感觉到内部那丝若有若无的能量流动，如同溪流底层最细微的潜流。这就是修仙界的基石，无数修士争抢的资粮。
回到简陋的屋内，石大力正捧着自己那三块灵石，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粗布擦拭，憨厚的脸上满是珍惜。“林兄弟，这灵石可得省着用，俺打算攒几个月，去换一颗‘壮血丹’，听说对打磨身体有点效果。”
林枫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自己手中的灵石上。脑海中，无数阵图流转，其中一个极其简易，名为“微元纳灵阵”的残缺阵图浮现出来。这阵图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其作用只有一个——以特定方式，更有效率地引导、释放灵石内部的灵气。
通常修士吸收灵石，是握于掌心，运功汲取，过程缓慢，且难免逸散。而这“微元纳灵阵”，若能成功，或许……
他取出一块下品灵石，放在硬板床中央。又拿出另外两块，以及之前数月积攒下的共六块下品灵石，按照脑海中阵图的方位，以这块灵石为核心，在周围布下了一个简单的九宫格局。
没有阵旗，没有符箓，只有九块下品灵石。
他屏息凝神，再次伸出食指。这一次，并非在虚空勾画，而是依次点向那八块作为辅位的灵石。每点一下，他都凝聚全部心神，试图将脑海中那阵图的“意”，透过指尖，印入灵石内部。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体内空空如也，没有灵力作为媒介，全凭一丝虚无缥缈的精神意念去引动灵石自身蕴含的微弱灵性，使其按照阵图轨迹产生共鸣。
指尖落下，灵石毫无反应。
第二次，依旧如此。
汗水从林枫额角滑落，滴在灰色的床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心神消耗巨大，带来阵阵眩晕。
但他没有停止。脑海中那残缺的阵图被他反复推演、拆解，寻找着那冥冥中的一点灵机。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当他感觉精神即将枯竭，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时，第九十九次，他将意念集中于核心那块灵石，指尖轻轻虚点其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颤鸣响起。
核心那块下品灵石，表面骤然亮起一层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白光！紧接着，周围八块作为辅位的灵石仿佛被无形丝线串联，同时微微一亮，八道比发丝还细的白色灵光射出，交织于核心灵石上空寸许之处，形成一个仅巴掌大小的、不断缓缓旋转的微弱光漩。
成功了！
林枫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立刻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用于记录杂役工作的普通炭笔，小心地探入那微型光漩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炭笔并无灵性，但置身于光漩之内，笔身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灵光！虽然这灵光微弱得转眼即逝，炭笔本身也并无本质改变，但这意味着，这个简陋的“微元纳灵阵”，确实强行将九块下品灵石内部的灵气引导了出来，并形成了短暂的、可供利用的灵能场！
林枫迅速撤回炭笔，那微型光漩维持了约莫三息时间，便轻轻一震，骤然溃散。而布阵的九块下品灵石，色泽以核心那块为首，明显黯淡了许多，内部灵气损耗了近半！
代价巨大，效率也低得可怜。但对于无法直接吸收灵气的林枫而言，这无疑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阵法，不仅能困敌、防御、聚灵，更能……创造临时的“灵源”！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仔细回味着刚才布阵成功的每一个细节，推演着如何优化，如何用更少的灵石，维持更长的时间，引导出更稳定的灵能。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对“微元纳灵阵”以及脑海中其他基础阵图的推演和实验中。消耗的灵石数量开始增加，他不得不更加节省，甚至偶尔会接下一些其他杂役不愿干的、报酬稍多但极其污秽辛苦的活计，比如清理炼丹房废弃的、带着微弱毒性残渣的丹炉。
石大力看在眼里，虽不明白林枫为何如此“挥霍”宝贵的灵石，只觉得他更加拼命，时常憨厚地帮他多分担些体力活，嘟囔着：“林兄弟，修炼也不急于一时，身体垮了可就啥都没了。”
林枫只是笑笑，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这一日，林枫被分配去后山砍伐一种名为“铁木”的灵柴。此木质地坚硬逾铁，是低阶丹房常用的燃料，砍伐极为费力，通常需要数名杂役合作才能砍断一棵。
同去的还有陈松和他的两个跟班。陈松显然早就等着这个机会，故意将林枫引到一处偏僻的、林木格外茂密坚硬的山坳。
“林枫，这片区域的铁木，今日之内，必须砍够五十担！少一担，扣你当月所有灵石！”陈松抱着双臂，阴冷地笑着，指了指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铁木林。
五十担！便是五个壮硕杂役合力，也未必能在天黑前完成。这分明是刁难。
林枫看了看那片铁木，又看了看手中宗门配发的、只是比凡铁稍强几分的柴刀，没有说话，默默走向一株两人合抱的巨大铁木。
陈松三人则远远找块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准备欣赏林枫如何累到吐血也无法完成的狼狈模样。
林枫没有像往常那样观察地势。他走到铁木前，伸出左手，轻轻按在粗糙冰冷的树皮上，闭目感应。铁木之所以坚硬，是因为木质纤维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稳固结构的土系灵气。
片刻后，他睁开眼。右手柴刀举起，却没有用尽全力劈砍，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和角度，看似轻飘飘地斩在树身某个不起眼的节点上。
“铿！”
一声轻微的、不同于寻常砍伐的脆响。
刀落之处，树皮仅仅出现一道白痕。
远处的陈松嗤笑出声：“废物就是废物，连刀都拿不稳！”
然而，林枫不为所动，第二刀，第三刀……接连七刀，都斩在树身不同位置，每一刀都看似无力，落点也匪夷所思。
当第七刀落下时。
“咔嚓……”
一声细微的、源自树木内部的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那株坚硬无比的铁木，从林枫下刀的那些节点开始，内部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庞大的树身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崩裂声，竟然自行开始瓦解、倾倒！
“轰隆！”
烟尘弥漫，巨木倒地，断口处并非刀砍斧劈的整齐，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无形力量从内部崩碎的蜂窝状！
陈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全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身边的两个跟班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他做了什么？”
“妖、妖法？！”
林枫没有理会身后的惊骇，走到倒下的铁木旁，柴刀挥动，轻易就将那些已然结构松散的枝干分解成规整的木柴。他的动作依旧平稳，效率却高得惊人。
他利用的，是一个极其粗浅的“崩解”阵理。并非真正的阵法，而是将铁木自身那微弱稳固的土系灵气流转节点，视作阵基，以巧力连续攻击其关键薄弱处，引动其内部灵气瞬间紊乱、冲突，从而达到从内部自行瓦解的效果。这需要对物体能量结构有着入微的洞察和精准的掌控。
一棵，两棵，三棵……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山脊，那片原本需要数人合力才能砍伐的铁木林，已被林枫独自放倒了近半，砍好的木柴整齐地堆在一旁，远超五十担之数。
陈松三人早已面如土色，看着林枫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他们再蠢也明白，这绝非运气或者蛮力可以解释。
林枫将柴刀插在最后一堆木柴旁，转身，平静地看向脸色煞白的陈松。
“陈师兄，五十担，只多不少。可要清点？”
陈松喉咙滚动，想说些什么狠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后背发凉。他最终只是铁青着脸，带着跟班，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枫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他弯腰，从一堆劈开的铁木碎屑中，捡起一小块核心处的、带着淡黄色纹路的木心。这铁木心蕴含的土系灵气稍浓一丝，或许……可以用来尝试制作更稳定些的阵基？
他将木心收起，扛起一担木柴，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山下走去。
身影在拉长的影子中，依旧瘦削，却仿佛蕴藏着能崩碎铁木、亦能崩碎某些固有认知的力量。
杂役弟子的逆袭，并非依靠灵根天赋，而是源于那无人理解的，阵道之力。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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