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骸骨巨人与符文巨狮缠斗的轰鸣中。
王宫边缘，空气凝固。
侍女的目光，最早从那巨人身上上移开。
她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声音低而清晰：“果然，机会只留给有脑子，有准备的人。不愧是只用一年就连番得胜的亡灵之主。他来接手帝国了。”
她扫过面前僵住的将领和士兵，“你们，彻底完了。”
或许是眼前的景象超出了理解的范畴。
或许是那行走的死亡太过压倒性。
将领脸上的凶戾像退潮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枯竭的平静。
他点了点头，声音干涩：“你说得对。”
他顿了一下，眼神重新聚焦在侍女脸上，
“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能杀了你。”
他掌心骤然亮起，紊乱的能量开始汇聚。
空气中泛起灼热的波纹。
下一瞬，惊变突生。
一道裹挟着刺目电弧的影子，以撕裂空气的速度贯穿了将领的胸膛。
将领身体猛地一弓，凝聚的能量无声溃散。
他低头看着胸口焦黑的空洞。
脸上残留着愕然，直挺挺向后倒去。
“将军！”
周围的士兵一片哗然、
武器乱糟糟地指向突然出现的袭击者。
那身影停了下来，周身流窜的蓝白色电光渐渐收敛。
显露出它的形貌。
一头有着流畅轮廓的符文机械兽，约莫两人高，金属躯壳上刻满细密的纹路。
关节处不时迸出细碎的电火花。
与常见的狮型机械兽不同，它更接近巨狼，显得精悍迅捷。
“是雷爪奔狼！”
一个见识稍广的老兵骇然失声。
南帝国以狮王与军团家族为尊。
但也收拢了一些拥有特殊血脉的高等人类。
雷爪家族便是其一。
他们的血脉能驾驭雷电，威力不算骇人。
主要用来刺激肉身，获得超越常人的速度与反应。
这能力在战场上有些尴尬，远不如军团法术声势浩大。
近身增幅也比不上真正的肉体强化血脉。
直到他们与符文机械结合。将雷电之力用于驱动特制的“奔狼”机械兽。
便能爆发出骇人的突进与破坏力。
虽仍不及真正的血脉者。
对付普通军队却如虎入羊群。
叛军们慌了。
有人试图求饶，有人转身就逃。
电弧再次炸响。
狼型机械兽化为一道蓝白色的死亡旋风，利爪带着雷霆撕开胸甲，刺穿喉咙，精准而冷酷。
几个呼吸间，地上便多了十几具焦糊冒烟的尸体。
公主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今晚的一切信息过于密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侍女率先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感谢您出手相救。不知我可有资格知晓您的名讳？”
机械狼摇了摇头，一个青涩，但努力维持镇定的女声从内部传出：
“我早就到了。一直……没敢动手。觉得一切都完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些温度，“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清醒过来，知道该做什么。该说谢谢的是我。”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礼节：
“请别怪我多嘴……您怎么会懂得那些？关于符文，关于帝国……”
侍女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浅笑，她抬手理了理散落的赤发：
“耐心听，加上一个让人放松的环境。
“很多男人……会忍不住把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相信我。”
机械狼里的女孩似乎没完全听懂这暗示。
只是困惑地“哦”了一声。
侍女见状拍了拍脑袋，意识到狼女的年纪比她预计中还小。
就在这时。
一个巴掌大小，外形怪异的小生物从“奔狼”肩部的缝隙里飘了出来。
它大体是人形，却生着昆虫般的甲壳和透明翅翼。
异质感十足，算不上好看。
它急促地绕着狼头飞了两圈。
发出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吱吱声。
这次轮到公主回过神了。
她暂时忘记了悲伤，眼睛睁大：
“夜法小精灵？它们真的存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狼女的声音严肃起来，“这里很不安全，我们得立刻离开。”
三人踏出王宫残破的侧门。
真正置身于街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仍让公主的脸色苍白。
街道已不成形状。
倒塌的房屋堵住了去路，燃烧的残骸散发着热浪。
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在血泊和瓦砾中。
远处依稀传来零星的厮杀和哭喊。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死寂。
就在昨天之前，看到这样的场景。
公主或许只会感到一阵疏离的同情与悲哀。
但现在，亲族死伤，自身逃亡。
冰冷现实抓住了她。
她清晰地意识到。
狮王家族若再无血脉者觉醒。
维系帝国命脉的符文网络将日渐衰败，崩溃。
眼前的炼狱，或许很快将遍布帝国每一寸土地。
她不由地望向城市中心，那两个巨物缠斗的方向。
骸骨巨人正以精妙的步伐牵引着符文巨狮的疯狂扑击
每一次碰撞都让大地哀鸣。
她与那位亡灵之主通过书信有过几次交流。
对方对符文技术表现出的热切与务实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他需要狮王家族的知识。
或许……会保住家族的延续，甚至守护到新的血脉者诞生？
但帝国呢？
这场动乱早已不限于首都。
那些偏远行省的能量节点，维持地方运转的中小型符文中枢。
数以百万依赖符文生活的平民……
这些“不重要”的破损与动荡。
那位亡灵之主会在意吗？
轰——！！！
一声远比之前剧烈的爆炸从战场方向传来。
符文巨狮的又一次失控能量喷发。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灼热的金属碎片。
如同死亡的镰刀般横扫过数条街区。
“小心！”
狼女惊呼着，操控着“奔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向撞开公主和侍女。
用金属躯体硬扛了大部分袭来的碎片。
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中，狼躯火星四溅，被划出无数道深痕。
然而，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尖锐巨石。
一块被炸飞，边缘锐利的厚重金属板。
像是巨狮装甲的碎片。
在空中呼啸旋转，砸向“奔狼”腰侧。
嗞——砰！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能量泄露的爆鸣同时响起。
“奔狼”全身，蓝白色的电弧乱窜了几下，骤然熄灭。
庞大的机械兽动作猛地僵住。
关节处的流光迅速黯淡，如同被抽走了生命。
半跪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夜法小精灵从装甲缝隙里钻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叫声。
“战士？”公主也焦急呼喊。
“……该死。”
寂静了数秒后，狼女的声音从内部传出，语气压抑而颤抖：
“我……我卡住了。”
冲击波的余威并未停歇。
旁边一栋本就半塌的三层石楼。
在能量震荡中，又被燃烧物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承重柱裂开，屋顶坍塌了一角。
火焰从窗口和破洞凶猛喷出，迅速蔓延。
整栋楼在烈焰中摇晃。
砖石簌簌落下，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你们走吧。”
狼女的声音带着果决：
“我出不去了，核心锁死，应急舱门没法打开！别陪我送死。”
夜法精灵急得都快哭了，哇哇的叫着。
公主脸色寡白，被熏烟呛得连连咳嗽，又没法狠心抛下救命恩人。
一时间求助般望向侍女。
侍女赤色的瞳孔里映着火光，眉头紧皱，却没有慌乱。
“公主殿下。”她忽然开口：
“我记得您研究过雷爪家族早期的机械兽设计图？那种……非战斗用的载货型号？”
公主闻言一愣，下意识回答：
“是，是的……‘驮兽’系列，为了便于检修，腰部主装甲板有手动解除的卡榫，在左肋第三节花纹下方……可是奔狼是战斗型号……”
“先试试。”侍女打断她。
她已经蹲到瘫痪的机械狼左肋部位。
用手抹开沾满灰的金属表面，快速寻找着。
她手指拂过一道装饰性的凹陷花纹，停住。
“这里！殿下，您来看是不是这个结构？”
公主强压下恐慌，凑近细看。
烟雾和火光让视线模糊，但那独特的反向螺旋纹路，与她记忆中的图纸隐约吻合。
“像……很像！需要一块结实的金属片，插进去反向拧动。”
“用这个。”
侍女拔下自己发间一根，尾部带扁刃的铜头饰。
这似乎是某种用途隐秘的小工具。公主辨认不出来，也没空问。
她将扁刃对准卡槽，用力插入，开始艰难地逆向旋转。
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公主也顾不得脏污和烫手，用尽全身力气帮着固定那片装甲板。
她养尊处优，力气实在不大，脸憋得通红，手臂发抖。
“用力，继续用力！”
狼女的声音因为烟雾和紧张而嘶哑。
小精灵哇哇叫着。
咔嗒。
一声清晰的金属声。
那片厚重的腰部装甲板松动了。
侍女和公主合力，咬着牙将它一点点剥离。
一股混合着焦糊和臭氧的气味涌出。
装甲板下并非复杂的机械，而是一个相对紧凑的驾驶舱位。
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被简单的固定带束着。
她大概只有十三四岁，面容稚嫩。
此刻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剧烈咳嗽。
她穿着一身贴合的深色操作服。
手腕和脚踝连接着一些已经黯淡无光的线缆。
“快出来！”侍女伸手去拉她。
狼女，现在应该叫女孩，手忙脚乱的扯着固定带，“我解不开……它们缠在一起了……”
空间实在太小，离得也有些远。侍女甚至没法把手伸过去帮忙。
好在小精灵忽然反应过来，用它的尖牙咬断了固定带。
随即，在侍女的帮助下。
女孩艰难地从狭窄的舱位里挣脱出来，滚落在地。
她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站立不稳。
此时，旁边的楼房发出更响亮的断裂声。
又一根燃烧的巨梁砸落在地，火星冲天而起。
火舌已经舔舐到瘫痪的“奔狼”脚边。
热浪逼人，浓烟滚滚，几乎无法呼吸。
“走那边！”公主指着与楼房倒塌方向略微偏离的一侧。
声音因为紧张和烟雾而断断续续：
“看地面……残留的符文线……光流向……逆着光流走，是下风向……能避开烟……”
她博学的知识在关键时刻提供了生路。
但极度的恐慌让她表达得支离破碎。
“明白！跟着我！”侍女理解了公主的意思。
她一手搀扶住受伤的女孩，另一只手想去拉公主。
“我能跟住！”公主咬牙，扯断破烂裙摆。
三人匍匐在地。
沿着公主指示的方向。
在呛人的浓烟中艰难爬行。
身后是火焰燃烧的爆响和建筑物持续坍塌的轰鸣。
炽热的空气灼烧着她们的喉咙和肺部。
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火炭。
视线越来越模糊，体力飞速流逝，头晕和乏力感潮水般涌上。
就在她们即将爬出一段相对开阔的废墟带。
前方似乎能看到稍微清晰一点的街区时——
“小心头顶！”受伤的女孩尖叫道。
一根巨石柱。
在彻底失衡的楼体拉扯下。
带着万钧之势和漫天火星，朝着她们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公主和狼女只感到后颈衣领一紧。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将她们俩像布偶一样猛地甩飞出去！
是侍女。
公主和狼女摔倒在几米外的瓦砾中，头晕眼花，只来得及抬头。
她们看到侍女的背影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中一闪。
下一瞬间。
无数的砖石，燃烧的木料，扭曲的金属如同山洪倾泻。
将那片区域完全吞没。
汹涌的火焰，如同巨兽合拢了嘴巴，吞噬了一切。
公主僵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应该哭，却发不出声。
下一刻，狼女将她拽回现实，“快走，这里不安全。”
.
同一时刻，在城中各处军团领袖的临时据点。
李冰的分身们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些灰袍亡灵术士的面前。
无视了周围或惊怒，或警惕，或慌忙行礼的军团将领们。
“这场热闹，有你们的一份吧？”
其中一个分身开口：
“能让习惯独来独往的亡灵术士凑到一起。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同的分身，对着各自面前的亡灵术士，抛出了不同的猜测。
“信仰？”
“力量？”
“被人抓住了把柄？”
“单纯想搅混水？”
甚至有一个分身，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爱情”。
大部分亡灵术士眼神浑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连呼吸的节奏都控制得滴水不漏。
但并非全部。
在商会楼里，那个手持血红水晶的灰袍人。
在听到“信仰”二字时。
枯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握紧了水晶。
在广场帐篷边，另一个较为年轻的术士。
听到“力量”时，喉结轻微地滚动。
旧军营里，第三个术士则在“信仰”一词入耳时。
眼角微微抽动。
“信仰和力量么……”
李冰的众多分身，总结出答案，“合理，合理到有点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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