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信任的试炼
那无所不在的窥视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了林晚秋两日。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在匠作监当值，修补器物，整理物料，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仿佛一尊只会做工的精美人偶。然而，她浑身的感官却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可能来自暗处的袭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第三日清晨，林晚秋照例前往杂物院。她敏锐地注意到，院门外负责洒扫的那个老吏，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年轻杂役。这杂役动作利落，眼神却不像普通杂役那般浑浊麻木，偶尔扫过院门时，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审视的警惕。
不仅如此，在她往返于匠作监各殿宇之间的路上，那些巡逻而过的禁军队伍，似乎也密集了些。虽然他们依旧目不斜视，步伐整齐，但林晚秋却能感觉到，当自己经过时，总有那么一两道目光，会极其短暂地、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一种护卫般的警觉。
这些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她本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几乎难以察觉。这绝非东宫监视的风格，东宫的人像阴影，无处不在却力求隐形；而这些人，更像是一张悄然张开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防护网。
是萧景渊。
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林晚秋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了一分。他察觉到了，并且做出了反应。
果然，午后她在偏殿整理颜料时，一名平日里负责传递文书、几乎不与她说一句话的低阶书记官，在交接一份无关紧要的物料清单时，借着袖袍的遮掩，将一个揉得极小的、沾着些许墨迹的纸团，飞快地塞入了她手中。
林晚秋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纸团拢入袖中。直到无人注意时，她才背过身，极快地展开。
纸上只有四个字，笔迹冷硬虬劲，一如那人给人的感觉：
“慎言，慎行。”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四个字，以及外面那些悄然变化的守卫，已经传递了足够多的信息——他知道了东宫的监视，他在提醒她，并且，他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构筑一道外围的防线。
这不是温言宽慰，也不是沈砚那种带着欣赏与庇护意味的关怀。这是来自萧景渊的、基于现实威胁的冷静判断与实际行动。他默认了她处于危险之中，并将保护她（或者说，保护她这份“价值”）纳入了自己的责任范围。
这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有力量。
林晚秋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那股因被窥视而产生的寒意，似乎被这冰冷的守护驱散了些许。她知道，这防护并非绝对安全，东宫的势力盘根错节，萧景渊的人也不可能时刻贴身保护。但这举动本身，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在共同面对外部压力时，得到了一次淬炼和加固。
他们共享着周珩案的秘密，共同承受着东宫的敌意。这种基于共同秘密和利益的纽带，在危机感的催化下，变得比单纯的利用更加牢固。他需要她的能力去应对未来的风波，而她，也需要他的权势在这杀机四伏的宫廷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信任，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滋生。它不是源于情感的交融，而是源于对彼此能力和处境的清醒认知，源于在惊涛骇浪中同舟共济的生存本能。
林晚秋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调配手中的颜料，动作依旧平稳，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萧景渊的提醒她记下了。慎言，慎行。在祭天大典这个更大的目标面前，她必须更加谨慎地隐藏自己，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那个能够一击即中的机会。
暗处的视线依旧存在，东宫的威胁并未解除。但此刻，她的心中却少了几分孤军奋战的惶然，多了几分在刀尖上行走的冷静与决绝。
信任的试炼，才刚刚开始。而她与萧景渊之间这艘脆弱的同盟之舟，正载着各自的秘密与目的，驶向更深、更暗的未知水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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