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深重,也最短暂。绕阳河以东,廖耀湘十万大军的庞杂营地里,充斥着一种末日将近的、病态的喧嚷。引擎的嘶吼、军官的斥骂、士兵的慌乱奔跑、零星枪声、以及远处越来越清晰的炮火轰鸣,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乐章。而在绕阳河以西,李云龙纵队的阵地上,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一种暴风雨来临前,弓弦拉满、引而不发的沉寂。
战士们蜷缩在加深加固的工事里,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有人靠着冰冷的壕壁假寐,有人默默擦拭着所剩无几的子弹,有人将刺刀在磨石上蹭出细密的沙沙声。缴获的罐头和干粮被分发下去,后勤人员将最后一批弹药(主要是从五家子战斗中缴获的)运到前沿。没有人大声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偶尔金属碰撞的轻响。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等待那一声总攻的信号。
李云龙在纵队前进指挥所里,同样在等待。他刚和几位师长通了电话,确认了各部队的位置和状态。部队伤亡已近四成,弹药匮乏,尤其是炮弹和手榴弹。但士气,却出奇地高涨。五家子反击的胜利,以及总攻在即的消息,像强心剂一样注入了这支疲惫之师。
“司令员,东总最后确认,总攻时间定于上午九时整。信号是三发绿色信号弹,同时各前沿炮兵群开始火力准备。”参谋长压低声音报告。
李云龙点点头,目光投向东方。天色正在一点点变亮,远方的天际线上,已经能看到敌军营地晃动的灯光和升起的杂乱烟柱。“九点……还有一个多钟头。廖耀湘不会坐以待毙,天亮后,他肯定会拼死一搏,要么想在我们总攻前突围,要么想巩固防线。”他转向参谋长,“通知各师,提高警惕,防备敌拂晓攻击。尤其是我们白天让出来的那些前沿阵地,敌人可能会试图重新占领。”
他的判断很快得到了验证。
天色刚蒙蒙亮,敌军炮火便骤然猛烈起来!这一次,炮击不再是试探或掩护撤退,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炮弹铺天盖地地砸向我军阵地,特别是昨夜主动让出的部分前沿支撑点和一师、二师结合部。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抛向空中。
炮火尚未完全延伸,黑压压的敌军步兵便在坦克和装甲车的引导下,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这一次,敌人的队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密集,军官驱赶着士兵,督战队在后,摆出了决死冲锋的架势。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夺回五家子方向被撕开的口子,打通向东南撤退的通道,或者至少在我军总攻前,夺取更有利的防御阵地。
“敌人上来了!准备战斗!”各级指挥员的吼声在炮火的间隙中响起。
最激烈的战斗再次在一师和二师防线结合部,以及昨夜攻占的五家子外围阵地打响。敌军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不顾伤亡地一波波涌来。坦克直接开到阵地前沿,用主炮和机枪抵近射击,为步兵开路。
“机枪!压制敌步兵!”
“反坦克组!上!敲掉那辆铁王八!”
“手榴弹!集中投!”
阵地上,嘶吼声、爆炸声、枪声响成一片。我军的工事在猛烈炮火下多处被毁,许多战士被坍塌的泥土掩埋,又挣扎着爬出继续战斗。弹药迅速消耗,许多阵地开始用刺刀、枪托、甚至石头与冲上来的敌人搏杀。
张大彪在一师指挥所里,看着前方阵地不断升起的求救信号弹和越来越近的枪声,心急如焚。他手里几乎没有预备队了,炮兵也打光了最后的炮弹。“警卫连!跟我上!”他抄起一支冲锋枪,就要冲出指挥所。
“师长!你不能去!这里需要你指挥!”参谋死死拉住他。
“指挥个屁!阵地丢了,指挥所有个鸟用!”张大彪眼睛血红。
就在这时,通讯兵喊了起来:“师长!二师三团派了一个营从侧翼增援过来了!纵队炮兵团把最后几门能动的山炮推到前面,直瞄射击敌坦克!”
张大彪精神一振:“好!告诉三团的兄弟,多谢了!全师听我命令,死守阵地,一步不退!”
在兄弟部队的及时支援和纵队最后火力的拼死阻击下,敌军这轮拂晓猛攻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再次被顽强的我军官兵打了回去。阵地前尸横遍野,敌我双方士兵的遗体常常纠缠在一起。我军的防线,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块布满裂痕却始终屹立的礁石,虽然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被冲垮。
就在绕阳河防线承受最大压力的时刻,一份来自东总的紧急通报,如同甘霖般传遍了李云龙纵队各级指挥部:
“塔山方向,我阻击兵团经数日浴血奋战,于今晨再次粉碎敌东进兵团大规模进攻,予敌重创。敌攻势已显衰竭,东进援廖企图彻底破产。侯镜如部开始后撤。”
简短的文字,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塔山守住了!东边的门,依然紧闭!这意味着,廖耀湘最后一丝从陆路获得救援的希望,彻底破灭。他现在真正成了瓮中之鳖,唯一的生路就是冲破眼前我军的阻击,向营口方向逃窜,而这条路,也正被迅速合拢。
消息传到前沿阵地,疲惫至极的战士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塔山赢了!侯镜如被打退了!”
“廖耀湘没救了!”
“兄弟部队给力!咱们也不能怂!”
这消息比任何政治动员都更提气。它让战士们明白,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分牺牲、每一滴鲜血,都没有白流。他们不是孤军奋战,整个东北战场都在向着胜利的方向碾压。士气陡然攀升到了顶点。
李云龙接到通报,重重地一拍桌子,对赵刚的担忧终于放下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豪情和更坚定的决心。“老赵,好样的!你们把东门焊死了,西门,就交给我们来砸烂!”
他立即下令,将塔山胜利的消息传达到每一个战士,并发出最后动员:“同志们!东线的兄弟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轮到我们了!总攻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在这里流了这么多血,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全歼廖耀湘,解放全东北!最后的时刻,拿出咱们纵队全部的本事和血性!冲上去!消灭敌人!”
上午八时五十分。
绕阳河以东,廖耀湘兵团的混乱达到了顶峰。塔山援绝的消息似乎已经部分传开,加上拂晓攻击受挫,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一些部队开始不听指挥,自行向东南溃退,与奉命断后的部队挤作一团,交通彻底堵塞。
上午八时五十五分。
李云龙纵队所有还能战斗的官兵,已经全部进入攻击出发位置。战士们最后检查武器,束紧装具,目光死死盯着天空。指挥员们看着怀表,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敲击在心坎上。
上午九时整。
三发翠绿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在辽西平原清澈的秋日天空中冉冉升起,耀眼夺目!
“总攻开始——!!!”
刹那间,天地变色!不是来自李云龙纵队一方,而是来自更广阔的、四面八方!
东总统一指挥下的上百门重炮、野炮、榴弹炮,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炮弹如同钢铁的暴雨,越过李云龙纵队的头顶,砸向廖耀湘兵团拥挤不堪的队形核心区域、指挥枢纽、炮兵阵地、以及正在争抢的渡口!爆炸的闪光和烟柱在敌军纵深连成一片,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平原都在咆哮!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在李云龙纵队防线的北面、南面,甚至更远的东面,冲锋号声、喊杀声如同海啸般响起!无数灰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地平线上涌现,向着被炮火覆盖的敌群猛冲过去!那是完成了迂回、包抄的兄弟纵队主力!
李云龙站在指挥所前,望着这波澜壮阔的总攻场面,热血沸腾。他猛地抽出信号枪,对着天空,也打出了一发红色信号弹!
“纵队全体——进攻!目标:正前方敌阵,全力突击!配合兄弟部队,全歼廖耀湘!”
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彻底爆发!李云龙纵队防线上的所有官兵,如同猛虎出闸,跃出战壕,向着昨夜和拂晓还在疯狂进攻他们的敌人,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反冲击!
接下来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追歼。
被四面炮火打懵、被穿插分割、士气崩溃的廖耀湘兵团,几乎丧失了有组织的抵抗能力。士兵成建制地丢弃武器,高举双手。军官混在溃兵中仓皇逃窜。坦克和汽车被遗弃在道路上,堵死了自己人的退路。
李云龙纵队与从北面压过来的兄弟纵队某部,在五家子以东约两公里的一片开阔地上胜利会师。
两支队伍的先锋部队指挥官几乎同时冲到预定地点,看着对方熟悉的灰色军装和满是硝烟尘土却兴奋异常的脸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冲上去紧紧拥抱、握手。
“兄弟!你们辛苦了!”
“你们也是!打得好啊!”
更多的战士涌上来,互相拍打着肩膀,分享着缴获的香烟和水壶。虽然番号不同,但此刻,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东北野战军,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消灭眼前的敌人!
李云龙和兄弟纵队的司令员也在电话中通了话,简短的互相祝贺和情况通报后,立即指挥部队,毫不停留地向溃逃的敌纵深猛插,分割、包围、歼灭。
曾经浴血坚守、承受了廖耀湘主力最疯狂冲击的绕阳河防线,此刻成为了我军全线总攻最坚实的出发阵地和支撑点。这道用钢铁意志和无数生命铸就的“磐石”,在顶住了敌人最后、最猛烈的撞击后,终于化为了粉碎敌人的铁拳的一部分。
站在已被我军完全控制的原敌阵地上,李云龙望着眼前漫山遍野的俘虏、堆积如山的武器、以及仍在向东南方向滚滚追击的钢铁洪流,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积郁在胸中多日的浊气。
硝烟依然刺鼻,但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胜利的味道。他转身对身边同样激动不已的参谋长和参谋们说:
“告诉部队,不要松懈!继续追击,扩大战果!但也要注意收容俘虏,执行政策。还有……统计一下咱们纵队的最终伤亡和战果。”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胜利的喜悦是巨大的,但看着眼前这片被鲜血反复浸透的土地,看着那些再也站不起来的熟悉面孔,他无法真正开怀大笑。
“这一仗,”他望着远方逐渐明朗的天空,缓缓说道,“咱们纵队的血,流得值了。防线,守住了。接下来,该去抓廖耀湘了。”
辽西围歼战的高潮,随着总攻的发起和防线的突破,已然到来。李云龙和他的纵队,在经历了最残酷的防守炼狱后,终于汇入了埋葬廖耀湘兵团的胜利洪流之中。而更大的荣耀与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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