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后半段，林未曦吃得食不知味。
陆母没再提什么王家女儿李家千金，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甚至开始关心起林未曦工作室的情况，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父依旧是那副和蔼的样子，偶尔和陆夜北聊几句公司的事。
陆清清则冲林未曦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着“牛逼”。
只有林未曦，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应答，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手背上被陆夜北握过的地方，仿佛还烙着一块看不见的印记，时不时提醒着她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他怎么能……那么面不改色地说出那种话？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佣人端上水果和茶。林未曦心里暗暗祈祷赶紧结束这场煎熬。
陆母喝了口茶，目光再次落在林未曦手上，这次带着更明显的好奇和……估价意味？“未曦这戒指，看着真不错，夜北挑的？”
林未曦心里一紧，下意识又想蜷手指。
“嗯。”陆夜北应了一声，没多解释。
陆清清却来了劲，凑过去仔细看：“妈，您眼光真好！这钻石又大又亮，切工绝了！我看至少五克拉打底吧？还是高级别的净度和色级！”她毕竟也是富家千金，见识不少。
陆母微微颔首，她对珠宝自然也懂行：“这设计也挺别致，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款。”
“那当然！我大哥出手，能是普通货色吗？”陆清清与有荣焉，随即压低声音，用看似说悄悄话实则全桌都能听见的音量对林未曦说。
“未曦，我跟你讲，这戒指，光是这主石，加上这设计和做工，我估摸着……”她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不对，换成一只手张开，“至少这个数起步！”
林未曦看着陆清清张开的手掌，心里咯噔一下。五……五十万？她觉得已经够离谱了。
陆清清见她没反应，以为她没概念，凑到她耳边，用气声，却足够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上千万。”
“……”林未曦感觉呼吸一滞，脑袋里“嗡”的一声。
上……上千万？！
她戴着价值一套房在手上？！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左手有千斤重，无名指更是像被火焰灼烧一样，烫得她几乎想立刻把这戒指撸下来扔出去。
这哪是戒指，这分明是个定时炸弹！她一个小设计师，平时摸过最贵的宝石也就几十万顶天了，还得是客户的。
自己手上戴个上千万的东西……她配吗？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下意识地就想去摘戒指。
“戴着。”旁边，陆夜北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甚至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银叉叉起一块蜜瓜。
林未曦的动作僵在半空。
陆母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为一丝了然的浅笑。
这女孩子，听到戒指价值不菲，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和想要脱掉，倒不像是个贪图富贵的。
“清清，别吓唬未曦。”陆母开口，带着点嗔怪，“东西再贵，也就是个物件，戴着好看、舒服就行。”
陆清清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替您鉴定一下嘛！说明我大哥对未曦是认真的！”
陆夜北没接话，只是将叉子上的蜜瓜递到唇边，动作优雅。
林未曦却再也坐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宝山的乞丐，周围的富丽堂皇和动辄千万的谈资，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只想赶紧回到她那间小小的、堆满画稿的工作室，那里才是她的舒适区。
她悄悄碰了碰旁边陆清清的腿，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陆清清会意，立刻开口：“爸妈，时间不早了，未曦明天工作室还有事呢，要不今天就到这儿？”
陆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点点头：“是不早了。夜北，你送未曦回去。”
她又看向林未曦，语气温和，“未曦，以后常来家里玩，别拘束。”
“谢谢阿姨，叔叔，今天打扰了。”林未曦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陆夜北也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爸，妈，那我们走了。”
走出别墅，晚风吹在脸上，林未曦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顺了一点。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里，仿佛身后那栋气派的宅子是什么龙潭虎穴。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厢内一片寂静。
林未曦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闪着冷光的戒指，越看越觉得刺眼。
上千万……她一年的收入刨去开销，可能都买不起这戒指上一个最小的辅钻。
这种认知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惶恐。
她偷偷瞟了一眼开车的陆夜北。他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冷峻和疏离感却丝毫未减。
“陆先生，”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戒指……太贵重了。我只是配合演戏，戴这么贵的东西，不合适。要不……还是你收着吧，需要的时候我再戴？”她说着，又想去摘。
“戴着。”陆夜北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比刚才在陆家时更沉，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度，“陆太太的身份，需要它来佐证。”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不用担心，丢了或者坏了，不需要你赔偿。这是合作必要的投资。”
投资……
林未曦伸到一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是啊，合作。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戏能演得更逼真。
她只是一个演员，道具的贵重与否，与她本身无关。
可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
她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照不进她此刻纷乱的心。
车子没有开往她的工作室，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她知道的、寸土寸金的顶级公寓区。
“这是……”林未曦疑惑。
“我的公寓。”陆夜北回答，“协议里有写，提供住处。你可以选择是否入住。今晚先过来认认路，拿一下门禁卡和钥匙。”
林未曦想起来了，协议里确实有这么一条。她当时觉得反正自己不会去住，就没在意。
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下，直达电梯需要刷卡。陆夜北带着她上了顶层。
公寓大门是指纹和密码锁。陆夜北输入密码，门“嘀”一声打开。他侧身让林未曦先进。
踏入公寓的瞬间，林未曦再次被震了一下。
极大的平层，视野开阔得惊人。整面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仿佛一条流动的银河。
内部的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家具看起来都价格不菲，但整体感觉冰冷、空旷，缺乏生活气息，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不像一个家。
“密码是0。”陆夜北报出一串数字，然后走到玄关的抽屉旁，拿出两张门禁卡和一把备用钥匙递给她。
“这是门禁和钥匙。主卧在那边，”他指了指一个方向，“次卧在另一边。你可以自己选择。生活用品，明天会有人补充。”
他的安排高效、周到，却也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林未曦接过门禁卡和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公寓，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神色疏离的男人，再想到手指上那枚价值千万的“道具”，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距离感将她紧紧包裹。
他们明明是法律上的夫妻，却站在这里，像房东和租客一样交接钥匙。
“我……我还是回工作室住吧。”林未曦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这里让她感觉窒息。
陆夜北看了她一眼，没有强求：“随你。这里随时可以来。”
他走到客厅的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依旧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林未曦。
“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林未曦如释重负：“谢谢。”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公寓。
坐在下行的电梯里，看着金属墙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倒影中那枚无法忽视的璀璨戒指，她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她已经觉得精疲力尽。
而公寓里，陆夜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载着林未曦的车子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中。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杯，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转身，走向书房。那枚本该戴在他手上的男戒，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一个丝绒盒子里，放在书桌的抽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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