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霉味还萦绕在鼻尖，林羽攥着那叠关键档案，指尖因用力泛白。赵德发阴鸷的眼神像毒蛇般钉在他背上，直到走出乡政府大门，他才敢大口喘气——刚才若不是李明的电话来得及时，恐怕真要被赵德发以“擅闯档案室”的罪名扣下来。
“林干事！这边！”
街角的槐树下，一辆半旧的摩托车正突突作响，李明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裤，右腿不自然地微跛，见林羽出来，赶紧摘下头盔，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脸。他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白面馒头。
“上车。”李明拍了拍后座，“我爹刚到县城汽车站，再晚一步就该冲进县纪委大院了。”
林羽跨上摩托车，档案袋紧紧揣在怀里。风卷起尘土扑在脸上，带着乡村特有的麦秸秆气息，他忽然想起上一世，正是这辆摩托车，在他被张彪的人围堵时，李明拖着伤腿硬是把他驮出了包围圈，自己却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你爹怎么突然决定去县城？”林羽抓住车座的手紧了紧。按他的计划，本该是三天后“顺理成章”解决拨款问题，既给足赵大海面子，又能稳妥拿到证据，可现在李老栓突然发难，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明的后背僵了一下，摩托车猛地晃了晃：“早上张彪带着人去村里，说……说你是骗我们的，还说你收了赵局的好处，根本不敢管这事。”他声音里带着愧疚，“我没拦住我爹，他性子倔，一听就炸了。”
林羽眼底寒光一闪。张彪这是狗急跳墙了，想用“逼宫”的方式把他架在火上烤——李老栓真闹到县纪委，赵大海肯定会把责任全推到他这个“办事不力的新人”身上，到时候他不仅会被问责，连带着李明父子都得遭殃。
“你爹脾气真够烈的。”林羽故意放缓语气，观察着李明的反应。
果然，李明黝黑的脸上露出苦笑：“我爹年轻时候是村里的护林员，为了拦着乱砍树的，跟人拼命过三次。这次我腿断了，工头跑了，家里就指望那笔危房改造款救命……”
摩托车拐过省道，县城的轮廓在尘土中逐渐清晰。林羽忽然按住李明的肩膀：“停一下。”
路边是片玉米地，青纱帐密得能藏住人。林羽从档案袋里抽出两张照片——正是档案室找到的2012年葡萄基地合影，照片里张强搂着赵大海的肩膀，背景里的水田插着“扶贫项目”的木牌，而那块地，正是后来被张强以低价承包的二十亩良田。
“认识这个人吗？”林羽指着照片里的张强。
李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手猛地攥紧车把，指节泛白：“张彪他表哥！就是他！去年我去乡里要说法，被他带着人堵在半路打了一顿，腿伤就是那时候加重的！”
林羽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把照片塞给李明：“拿着，这是他们假公济私的证据。等下见到你爹，别硬拦，让他闹，但你得想办法把这照片塞给县纪委的人，就说是‘无意中捡到的’。”
李明愣住了：“这……这能行吗？”
“行不行都得试。”林羽看着县城方向，那里的县政府大楼正被阳光照着，“赵大海和张彪怕的不是你爹去告状，是怕他们这些烂事被翻出来。咱们得给他们加点料。”
摩托车重新启动时，林羽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后视镜里，一辆黑色桑塔纳正不紧不慢地跟着，车窗半降，露出张彪那张横肉丛生的脸。
“他们跟来了！”李明的声音发紧，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别快。”林羽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冷静，“越慌越容易出事。你正常开，我来应付。”
他悄悄摸出手机，调到录音模式塞进裤兜，同时把档案袋里的财政拨款明细抽出来，折成小块塞进鞋垫下——这是赵大海挪用扶贫款的直接证据，比照片更致命。
桑塔纳果然加速追了上来，与摩托车并行时，张彪探出头，脸上带着狞笑：“小崽子，劝你别多管闲事！李老栓那老东西要是敢进县政府，我让你们俩都横着出来！”
“张主任这是怕了？”林羽迎着风喊，声音不大却清晰，“怕我们把你表哥承包水田的事捅出去？”
张彪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猛地一打方向盘，桑塔纳差点撞上摩托车。李明吓得猛地拐向路边，车轮碾过碎石子，差点翻进沟里。
“操你妈的！”张彪骂着就要停车，副驾驶上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摸出了钢管。
“加速！”林羽低喝一声，同时按下手机录音键。
李明反应极快，猛轰油门，摩托车像箭一样窜出去，钻进县城的小巷。桑塔纳体型大，在窄巷里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拐进人流密集的农贸市场。
“跟丢了！”张彪在巷口气急败坏地砸了下车喇叭，引来路人的围观。
农贸市场里鱼腥和汗味混杂，林羽跳下车时，裤脚已经沾满了泥。李明指着不远处的汽车站：“我爹肯定在那。”
果然，汽车站广场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李老栓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正被两个穿制服的保安拦着，他手里举着个破布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还我危房改造款”，嗓子喊得嘶哑：“赵大海贪赃枉法！张彪横行乡里！今天不给说法，我就死在这儿！”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柳树村的李老栓吗？听说他儿子腿断了没钱治……”
“赵大海可不是好东西，去年我家的补贴也没发全……”
“小声点！没看见综治办的人来了？”
林羽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从广场另一头走来，为首的正是乡综治办的干事，是张彪的铁杆跟班。
“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林羽低声对李明说，“你去把你爹往县纪委的方向引，我来缠住他们。”
李明点头，刚要挤进人群，林羽又拉住他：“记住，照片要给穿制服的，别给便衣。”
李明攥紧照片，咬着牙冲进人群：“爹！我来了！咱们去纪委！”
李老栓看见儿子，眼睛一亮，挣脱保安就往县政府方向跑。那三个黑夹克见状就要追，林羽突然几步冲到他们面前，故意撞了为首的人一下。
“你他妈找死！”那人骂着就要推林羽，手还没碰到，就被林羽抓住手腕。
“王干事，这么巧？”林羽笑眯眯地说，声音却带着冷意，“赵局让我来劝李大叔回去，你这是……想抢功？”
王干事是赵大海的心腹，平时跟张彪穿一条裤子，此刻被林羽抓住手腕，又听见“赵局”两个字，动作顿时僵住：“赵局知道这事？”
“刚打电话说的。”林羽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他跟赵大海的通话记录（其实是早上报到时存的），“他说让我先处理，你们掺和什么？”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王干事顿时犹豫了。他知道赵大海和张彪面和心不和，万一真是赵局的意思，自己抢了功怕是没好果子吃。
“可是……张哥让我们……”
“张主任算个什么东西？”林羽突然提高声音，故意让周围的人听见，“赵局才是乡里的领导！你是听赵局的，还是听他张彪的？”
这话戳中了王干事的软肋——他虽然跟着张彪混，但编制还在赵大海手里管着。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他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林羽一眼：“行，算你厉害！要是办砸了，看赵局怎么收拾你！”
三个黑夹克骂骂咧咧地走了，林羽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刚要追李明父子，手机突然响了，是赵大海的电话。
“林羽你个小兔崽子！你让李老栓去县纪委了？”电话里的声音气急败坏，背景里还能听见赵德发的怒吼。
“赵局您消气。”林羽走到没人的角落，声音平静，“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张主任把人逼急了，我不顺着他，他真要在汽车站上吊，到时候咱们全得完蛋。”
“你他妈……”
“我已经让李明跟着了，估计闹不大。”林羽打断他，故意顿了顿，“对了赵局，我刚才在档案室看见2012年的葡萄基地合同，张强的签名好像……跟他现在的笔迹不太一样啊？”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足足半分钟，赵大海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压抑的恐惧：“你……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林羽看着县纪委的牌子在阳光下闪光，“就是想请赵局帮个忙——李大叔的危房改造款，能不能现在就拨下来？还有，让张主任别跟着我了，怪吓人的。”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赵大海咬牙切齿的声音：“可以。但你要是敢把档案的事说出去……”
“您放心，我刚来，只想好好工作。”林羽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县纪委门口，李明正拉着情绪激动的李老栓，而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围着他们说话。林羽快步走过去，听见李明正把照片递给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领导，这是我刚才在汽车站捡到的，不知道有用没……”
那男人接过照片，脸色瞬间变了，抬头看见林羽，眼神锐利如刀：“你是青山乡的？”
“是，我叫林羽，今天刚报到。”林羽掏出工作证，“李大叔的事，我来处理。”
男人看了看工作证，又看了看照片，突然笑了：“我是县纪委三室的，姓刘。林干事，你这‘捡到’的照片，来得可真及时。”
林羽心里一凛，这刘主任显然是看出了端倪。他刚要说话，刘主任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老栓的事，我们会调查。你先带他回去，三天内，我给你们答复。”
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林羽知道，刘主任是在给双方台阶下——既没当场发作打草惊蛇，又暗示了会处理。
“谢谢刘主任。”
拉着还在嚷嚷的李老栓离开时，林羽回头看了一眼。刘主任正拿着照片跟同事低声说着什么，而不远处的街角，张彪的桑塔纳正焦躁地打着双闪——他终究还是没敢靠近纪委大门。
回去的路上，李老栓还在埋怨儿子：“你拉我干什么？我今天非得告倒他们不可！”
“爹，林干事都安排好了。”李明指着林羽，“他说三天内肯定解决。”
李老栓这才打量起林羽，眼神里带着怀疑：“你这年轻娃，真能行？”
林羽笑了笑，没说话。摩托车驶过省道，他看见路边的玉米地里，张彪的桑塔纳正陷在泥里，三个黑夹克在后面推车，张彪在一旁跳着脚骂人。
“报应！”李老栓啐了一口。
林羽望着远处青山乡的方向，夕阳正把山尖染成金色。他知道，这三天不会平静——赵大海和张彪绝不会坐以待毙，而他藏在鞋垫下的财政明细，才是真正的杀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红发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小心。”
林羽回了个“谢”字，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风穿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力。
他的战场，才刚刚铺开。而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蛀虫都知道，重生归来的林羽，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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