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涂上的碎石硌得人生疼，混合着湿滑的海藻和冰冷的泥泞。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消耗着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体力。
苏念一寸一寸地向更高处爬去，远离身后那依旧不甘心般拍打着岸边的海浪。左臂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带来新的剧痛，鲜血混着泥沙，在灰黑色的碎石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冰冷和失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紧牙关，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继续移动。
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干燥、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江迟的腿伤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感染和失温会要了他的命。他们也需要水，真正的淡水，以及可以遮风避雨、获取热量的遮蔽所。
身后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衣物摩擦碎石的声音。江迟拖着那条断腿，也在用双臂和完好的左腿，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跟随着她的轨迹向上攀爬。每一次移动，右腿传来的剧痛都让他几乎晕厥，冷汗混着海水和泥浆，布满了苍白的脸。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求助，只是近乎机械地执行着苏念“离开潮水线”的命令。
十几米的距离，爬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他们爬到了一片相对平整、由风化岩石和硬土构成的高地边缘，这里已经超出了海浪能及的范围，地面虽然依旧潮湿，但没有了积水。旁边有几块巨大的、歪斜的岩石，能提供些许可怜的遮挡。
苏念瘫倒在冰冷的硬土上，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侧过头，看向几米外同样瘫倒、因剧痛而身体微微痉挛的江迟。
他的情况比看上去更糟。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右小腿中段不自然地弯曲肿胀，裤腿被礁石划破，露出下面惨白皮肤上触目惊心的瘀紫和擦伤。骨折是肯定的，可能还伴有严重的软组织损伤和失温。
必须立刻处理。
苏念积攒着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她解下背上那个用防水布层层包裹、历经磨难居然还未丢失的画纸卷和破布包，放在干燥些的岩石下。里面的画纸或许已经损毁，但此刻无暇顾及。
她从破布包的夹层里，摸出最后一点未被海水完全泡烂的、用油纸包裹的草药碎末——那是老刀补给中品质最好的止血消炎药。又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短柄斧头还在，虽然锈迹斑斑，但刃口依旧锋利。
“忍着点。”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但江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死死咬住已经破损的下唇，点了点头，将脸扭向一边，不敢看自己的腿。
苏念用斧头割开他右腿破损的裤管，露出肿胀畸形的伤处。触目惊心。她深吸一口气，用冰凉的、沾满泥沙和血污的手，快速而粗略地清理掉伤口表面最明显的沙石和污物。然后，将那点珍贵的草药碎末，均匀地撒在破皮流血和肿胀最严重的区域。
草药触及伤口的刺激让江迟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但他硬是没喊出声，只是将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念没有夹板，也没有绷带。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一丛低矮、坚韧的灌木上。她用斧头砍下几根相对笔直、粗细合适的硬枝条，又扯下自己破烂衣物的下摆和内衬，用牙齿和完好的右手配合，撕扯成布条。
她用布条和树枝，以最快的速度、最简陋的方式，为江迟的断腿做了一个勉强固定的临时夹板。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足够稳固，能防止断骨在移动中造成二次伤害。
处理完江迟的腿伤，她才开始查看自己左臂的伤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皮肉外翻，还在渗血。她用剩下的布条草草包扎止血，同样撒上一点草药末。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silent 地喘息。寒冷如同跗骨之蛆，随着脱离海水和 adrenaline 的消退，更加凶猛地反扑而来。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海风一吹，带来刺骨的战栗。饥饿和干渴的火焰在胃部和喉咙里熊熊燃烧。
她看了一眼同样在寒冷和剧痛中瑟瑟发抖、眼神开始涣散的江迟。不能让他睡，也不能让自己睡。
“江迟，”她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看着我。”
江迟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她。
“听我说，”苏念的声音因寒冷而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清晰用力，“我们现在……在陆地上。暂时……安全了。但危险……还没过去。寒冷、脱水、伤口感染……都能要我们的命。”
她停顿了一下，积攒力气：“我需要你……保持清醒。和我一起……找淡水，找能避风的地方，找……能生火的东西。明白吗？”
江迟看着她被泥污和血迹掩盖、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安慰，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不容置疑的求生意志。他用力点了点头，尽管这个动作都让他头晕目眩。
“好。”苏念撑着岩石，极其缓慢地、摇晃着站起身。她的左臂剧痛，右腿也在之前的撞击中受了不轻的伤，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站起来了。
她扫视着这片陌生的荒滩和背后的岩壁、灌木丛。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远离人烟的、偏僻的海角或荒岛。
生存的考验，从冰冷的海水中，转移到了这片更加真实、却也更加残酷的陆地之上。
他们必须活下去。
为了复仇，也为了……那尚未揭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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