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漫天愤然离去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不少围观弟子的心上,也让广场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绷。众人看向依旧抱着尊上手臂的“骨头姑娘”,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满。
骨头却浑然不觉这些暗流涌动,她只觉得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被自己和子画“联手”气跑了,心情大好。她仰起脸,刚才的气愤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完成了一场“伟大胜利”般的得意洋洋,晃了晃白子画的手臂:“子画,你看,我把她赶跑了!她是不是很讨厌?”
白子画垂眸,对上她清澈见底、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眸,心中那声叹息终究是化为了无声。她不懂,不懂霓漫天的敌意源于何处,不懂这亲密举动意味着什么,更不懂他此刻的纵容会引来多少非议。这份纯粹的天真,既是保护她的屏障,也是此刻最大的麻烦源泉。
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中抽离。动作并不强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但态度是明确的。
骨头感觉到手臂一空,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子画?”
“此处是长留大殿,众目睽睽,不可无状。”白子画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和与纵容只是众人的错觉。他需要立刻厘清局面,不能任由这暧昧的误会继续发酵。
骨头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她看了看周围那些偷偷打量他们的弟子,虽然不太明白“无状”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大概猜到子画是觉得刚才那样抱着他不太好。她撇了撇嘴,有点小失落,但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放下了手,只是依旧紧紧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
白子画不再多言,领着她径直走向庄严肃穆的长留大殿。所过之处,弟子们纷纷躬身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陌生的红色身影,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身后蔓延开来。
“看见了吗?尊上竟然没有推开她!”
“她到底是谁啊?长得……也太像那位了吧?”
“霓师姐都被气走了,尊上还维护她……”
“客居绝情殿?这待遇……”
这些议论,骨头听不真切,白子画却听得一清二楚。他面色如常,步履沉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踏入空旷宏伟的大殿,光线为之一暗,庄重之气扑面而来。几位长老似乎早已收到消息,正等候在此,见到白子画进来,纷纷起身。
“尊上。”
他们的目光,也无一例外地落在了白子画身后的骨头身上,带着探究、惊讶,以及深深的疑虑。尤其是世尊摩严,脸色最为凝重,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几乎要将骨头看穿。
“师弟,”摩严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姑娘是?”他的视线扫过骨头那张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脸,语气中的质疑毫不掩饰。
白子画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上前一步,将骨头稍稍挡在身后,隔绝了那些过于锐利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清晰而坚定:“师兄,诸位长老,这位是骨头姑娘,乃我故友遗孤,此前因故避世隐居,如今托付于我。她于修行一道颇有天赋,我欲请她暂居绝情殿,并聘为长留客卿,指点弟子修行。”
“客卿?”
此言一出,不仅几位长老面露惊愕,连骨头自己也愣住了。她扯了扯白子画的袖子,小声问:“子画,客卿是什么?要我做什么呀?”
白子画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个细微的动作,再次落入了诸位长老眼中,引得他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摩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客卿?师弟,我长留客卿之位,非同小可,需德才兼备,众所信服。这位骨头姑娘……来历不明,年纪尚轻,如何能担此重任?况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骨头,“她的容貌,与那孽徒花千骨一般无二,此事天下皆知!如今她突然出现,师弟你又如此维护,岂能不引人非议?若被六界知晓,我长留该如何自处?”
摩严的话句句在理,也代表了在场大多数长老的担忧。花千骨之事是长留百年来的一个禁忌,一个伤疤,如今一个与她容貌无二的女子被尊上亲自带回,还要授予客卿之位,这简直是在挑战所有人的认知和底线。
骨头听着摩严的话,虽然不太懂“孽徒”、“非议”这些词的具体意思,但能感觉到这个表情严肃的老头对自己很不友善,而且话里话外都在针对子画。她有些不高兴地瞪了摩严一眼,但碍于子画在场,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白子画面对摩严的质疑,神色不变,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师兄,骨头只是骨头,并非他人。我白子画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聘她为客卿,只因她确有实才,于修行有独到见解,对长留弟子有益。此事,我意已决。”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那是属于长留上仙、仙界第一人的威严。大殿内一时寂静,几位原本想附和摩严的长老,也被这股气势所慑,不敢再多言。
摩严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他身为世尊,不能不考虑长留的声誉和稳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好!就算她才华过人,但客卿之位,也需服众!否则难以统领弟子,反而滋生事端。若要她担任客卿,需按规矩,通过考核,让众人亲眼见证其能,方可任命!”
这已是摩严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绝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花千骨”复制品,如此轻易地获得高位,哪怕有白子画的力保也不行。他必须设置障碍,要么让她知难而退,要么……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证明她根本不配。
白子画眸光微闪。他了解摩严的固执,也明白这是目前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方法。他看向骨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他相信她的能力,但不确定她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
骨头虽然没完全听懂前面的争论,但“考核”、“见证其能”这几个词她听明白了。她天生灵骨,对修行之事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自信,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考校她本事。而且,她感觉到那个凶老头是在为难子画,她可不想被子画护在身后,她要帮子画!
于是,不等白子画开口,骨头自己就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毫无惧色地迎上摩严审视的目光,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考核就考核!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要怎么考?”
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让几位长老又是一愣。摩严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地应战,冷哼一声:“好!有胆色!考核内容也简单,三日之后,在演武场,由长老会出题,考校你的灵力、悟性、以及对道法的理解!若能通过,客卿之位,无人再敢异议!若不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子画一眼,“便请姑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要再滞留长留,惹是生非!”
“一言为定!”骨头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还得意地冲白子画扬了扬下巴,一副“看我的吧”的表情。
白子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却也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许,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现才华,正是打破僵局、让她真正被长留接纳的第一步。
“既如此,便依世尊所言。”白子画最终颔首,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了句号。
……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长留。
尊上带回一个与已故花千骨容貌无二的女子!
尊上力排众议,欲立其为客卿!
世尊摩严设下考核,三日后演武场见分晓!
那女子竟狂妄应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长留都沸腾了。弟子们议论纷纷,好奇、质疑、期待、不满……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绝情殿再次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只不过这一次,焦点是那位神秘的“骨头姑娘”。
而此刻,绝情殿内,骨头却完全没把三天后的考核当回事。她正兴奋地探索着这个新的“家”。
绝情殿一如既往的清冷简洁,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空气中,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子画,我住哪里呀?”骨头在各个房间门口探头探脑。
白子画领着她走到一间偏殿。这里离他的主殿不远不近,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窗外正对着一片幽静的竹林。
“以后你便住这里。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或者……告诉糖宝。”白子画说道。他之前已用传音术唤来了糖宝,只是叮嘱它暂时不要相认,以免刺激骨头尚未恢复的记忆,只说是绝情殿养的灵虫。
骨头一看到通体晶莹、活泼可爱的糖宝,立刻喜欢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咯咯直笑:“哇!好可爱的小虫子!它叫糖宝吗?名字真好听!”
糖宝在她手心里激动得打滚,强忍着喊她“娘亲”的冲动,只能发出欢快的“吱吱”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指。
看着这一人一虫其乐融融的画面,白子画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漾开了一丝极浅的涟漪。或许,将糖宝带到她身边,是对的。
安顿好住处,骨头又跑到殿外,对着那棵巨大的桃花树发出了惊叹。如今并非花期,只有满树碧叶,但她却像是能想象到它盛开时的绚烂。
“子画,这棵树好大啊!在这里练剑一定很舒服!”她说着,甚至随手比划了几个剑招,动作灵动自然,隐隐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竟引得几片桃叶无风自动,翩然落下。
白子画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红色的身影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她舞剑的姿态,与他记忆中某个深藏的片段隐隐重合,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失忆,或许抹去了她的过往,却抹不掉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那份对剑、对道的天然亲近与悟性,依旧存在。
“你喜欢便好。”他轻声说。
骨头收势,跑到他面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子画,三天后的考核,我要准备什么吗?要不要你教我几招厉害的?保证把那些长老吓得目瞪口呆!”
她语气轻松,仿佛要去参加的不是一场关乎去留的严肃考核,而是一场好玩的游戏。
白子画看着她充满朝气的脸,摇了摇头:“不必。做你自己便好。”
他相信,真实的她,足以惊艳所有人。过多的雕琢,反而会掩盖她本身的光芒。而且,他私心里,也想看看,在不受任何约束的情况下,如今的她,能展现出何等风采。
“做我自己?”骨头歪头想了想,随即展颜一笑,自信满满,“那肯定没问题!”
接下来的三天,骨头果然如她所说,完全没有“备考”的自觉。她不是在绝情殿里好奇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就是拉着糖宝在桃花树下玩耍,或者缠着白子画问东问西,关于长留的历史,关于修行的各种问题。
白子画发现,她问的问题往往天马行空,角度刁钻,却总能触及道法最本源的核心。她的悟性之高,理解之快,甚至远超他最初的预估。有时她随口的一句话,竟能让他对某些修炼已久的关窍产生新的感悟。
这让他更加确信,聘她为客卿,绝非私心,而是对长留大有裨益之事。
而在这三天的相处中,骨头对白子画的依赖感也与日俱增。她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有什么问题都去问他,习惯了在练剑时,感受到廊下那道安静注视的目光。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安心,也让她……莫名地想要表现得更好。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本能地贪恋这份安宁与注视。
期间,落十一来过一次,借口汇报门中事务,实则还是想确认骨头的身份。当他看到骨头和糖宝嬉戏、与尊上自然相处的画面时,眼神更加复杂,最终黯然离去。霓漫天则再也没有出现,但谁都知道,这场考核,她绝不会缺席。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考核之日,终于来临。
长留最大的演武场,人山人海。几乎所有的内门弟子、长老,甚至一些在外历练收到消息赶回的弟子都聚集于此。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位能让尊上如此破例的“骨头姑娘”,究竟有何能耐。
高台之上,白子画端坐主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摩严坐在他身侧,面色严肃。其他长老分列两旁。
场中央,骨头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未施粉黛,却明艳逼人。她好奇地环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反而觉得颇为有趣。
摩严沉声开口,声音灌注灵力,传遍整个演武场:“骨头姑娘,考核分三场。第一场,测灵力根基。请姑娘将手置于这测灵石上,全力催动灵力即可。”
一名弟子捧上一块半人高的晶莹玉石,这便是长留用来测试弟子灵力属性与深厚程度的测灵石。
骨头点点头,走上前,依言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玉石表面。她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的灵力。
起初,测灵石毫无反应。
台下开始响起一些细微的嗤笑声和议论声。霓漫天站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摩严眉头微蹙,看向白子画,却见后者依旧淡然。
然而,就在下一刻,异变陡生!
测灵石猛地爆发出耀眼夺目的五彩光华!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交织流转,越来越亮,最后竟然如同一个小太阳般,让人无法直视!整个演武场被这股强大的灵光笼罩,天地灵气都为之紊乱!
“这……这是……”
“七彩流光!传说中只有先天灵体才能引发的异象!”
“好恐怖的灵力波动!她……她到底是什么境界?”
台下的嗤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惊呼和不可置信的吸气声。摩严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璀璨的光华,脸上写满了震惊。
就连白子画,平静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知道骨头灵力深厚,却也没想到,这测灵石的反应竟会如此惊人!这光芒,甚至超越了当年……当年的她。
光芒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渐渐平息。测灵石恢复了原本的晶莹,但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震撼的一幕,绝非幻觉。
骨头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呃……这个石头是不是有点太亮了?我没弄坏它吧?”
她这懵懂的反应,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有些无语。
摩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第一场,通过。”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第二场,考悟性。”摩严指向演武场一侧立着的一块巨大石碑,“此乃无字道碑,蕴含天地至理。请姑娘于碑前静坐一炷香时间,阐述你所悟之道。”
无字道碑,是长留考验弟子悟性的至宝,玄妙无比,每个人看到的、悟到的都不同,最能体现一个人的道心与天赋。
骨头走到光滑如镜的石碑前,盘膝坐下。她看着空无一字的碑面,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冥思苦想,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骨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众人屏息凝神,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高深道理。
然而,骨头开口,说出的却是一段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
“我看到了……风在吹,水在流,树叶在动,云在飘。”
“它们本来就在那里,该吹的时候吹,该流的时候流,该动的时候动,该飘的时候飘。”
“道……不就是让它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为什么要去‘悟’它呢?看着它们,跟着它们,不就好了?”
她的声音清脆,话语简单直白,甚至有些幼稚。但就是这样一番话,却让在场许多修行多年的长老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返璞归真!道法自然!
这看似简单的话语,却直指修行最本源的核心!多少修士穷尽一生追求道法,却迷失在复杂的典籍和术法之中,忘记了道就在身边,就在自然万物运行之中!
“噗!”一位长老甚至因为心境波动,险些灵力失控。
摩严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骨头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震惊和审视。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白子画看着场中那个一脸“我说完了你们听懂了吗”表情的少女,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果然,做她自己,便已足够。
“第二场,通过。”摩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凝重,“第三场,考实战应变。将由一位长老,与你切磋三招。”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跃上了演武场。
“世尊,弟子霓漫天,愿代长老出手,领教骨头姑娘高招!”
霓漫天手持长剑,目光冰冷,带着浓浓的挑衅和恨意,直指骨头。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撕下这个冒牌货的伪装!她要让尊上看看,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考核,进入了最紧张、也最充满火药味的环节。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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