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熟悉的湿润空气裹挟着江南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机舱里干燥的冷气,也仿佛瞬间洗去了积攒多日的异国风尘。踏上坚实的土地,林晚深吸一口气,心中那根自巴黎秀后一直微微绷着的弦,才真正松弛下来。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只有陆铮亲自开车来接。他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靠在车门上,看着她们一行人推着行李走出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可靠的笑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晚脸上,仔细地、不动声色地逡巡片刻,确认她眼底虽有疲惫,但精神尚好,那笑意才真正抵达眼底。
“辛苦了。”他接过林晚手中的行李箱,声音低沉。
“还好。”林晚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有些情绪,不必宣之于口,彼此都懂。
车子驶向城郊,没有直接回“霓裳”小院,而是绕道去了正在施工的文创园地块。远远望去,工地上一片繁忙,打桩机轰鸣,渣土车进出有序,已然能看出大致的轮廓。陆铮将车停在路边,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指给林晚看。
“那边是未来的主展厅和博物馆,这边是设计和生产中心,预留了很大的中庭,按你说的,会种上竹子和石榴。”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亲手描绘蓝图的笃定,“进度比计划快,年底前主体应该能封顶。”
林晚静静地看着那片孕育着新生机的土地,巴黎的流光溢彩与眼前夯土筑基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根,始终在这里。
回到“霓裳”小院,又是另一番光景。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灼灼如火,几只麻雀在青石板上跳跃觅食,一切仿佛与她们离开时并无二致。然而,细看之下,变化无处不在。
前厅的桌上,堆放着比以往更多的信件和样品包裹,电话铃声也比往日更为频繁。春妮和小柱子一回来,几乎没来得及休息,就立刻被等待已久的各种事务淹没——确认订单细节,回复客户咨询,安排加急的生产任务。巴黎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至日常经营的每一个环节。
吴师傅依旧坐在廊下他的老位置上,慢悠悠地品着茶。看到她们回来,老人只是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招娣脸上停顿片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迫不及待的询问,但那平静目光下的欣慰与了然,比任何激动的言语都更有力量。
招娣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样品间。她走到那本被郑重放置在榆木匣子里的《裁衣录》前,净了手,才轻轻打开。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那些曾经需要反复琢磨、靠心去领会的字句,在经历了巴黎的洗礼后,似乎有了更具体、更深刻的注解。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技艺的传承者,更是一个需要在新时代里,为这些古老智慧找到新出口的开拓者。
林晚没有立刻投入具体工作。她花了半天时间,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看看墙角新发的忍冬,摸摸那几竿愈发青翠的竹子,感受着这里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气”。她需要一点时间,将巴黎的那个“场”与这里的“场”重新连接、融合。
傍晚,陆铮接了安安回来。小姑娘像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扎进林晚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献宝似的拿出她画的一叠画——有铁塔和石榴树长在一起的,有穿着“风之痕”长翅膀飞起来的,童稚的笔触里充满了对母亲远行的思念与想象性的参与。
晚饭后,安安睡下,小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将石榴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晚和陆铮坐在廊下,面前摆着两杯清茶。
“国内这边,有什么动静?”林晚端起茶杯,轻声问。她问的,自然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风波。
陆铮呷了口茶,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跳梁小丑,掀不起大浪。李主任那个表亲,吃了点苦头,吐出不少东西,人也老实了。至于省城那边伸过来的手,剁了几只,剩下的,暂时缩回去了。”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文创园是市里的重点项目,现在又加上你们巴黎这一炮打响,盯着的人更多,但敢下黑手的,也得掂量掂量分量了。”
他寥寥数语,将背后的惊涛骇浪一语带过。林晚知道,这平静之下,必然少不了他的运筹帷幄和雷霆手段。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有些风雨,他替她挡了,她便安心前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陆铮问,目光落在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上。
林晚看着院中如水的月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巴黎的成功,是机遇,更是考验。订单激增,我们的产能、管理、品控,都面临极限挑战。模仿者很快就会出现,甚至会有更恶劣的竞争手段。我们不能被一时的热度冲昏头脑,必须沉下心来,‘深耕’。”
她用了“深耕”这个词。不是急于扩张,不是盲目追名逐利,而是像老农对待土地一样,一寸寸地梳理,一遍遍地夯实,将根扎得更深,更牢。
“我想做的有几件事。”林晚的思路清晰起来,“第一,立刻启动内部培训体系,将招娣她们在巴黎验证过的工艺标准和美学理念,系统化地传授给更多的工匠,不能只靠几个核心人物。第二,面料研发必须加速,不能总受制于人,我们要有自己的‘拳头’产品。第三,品牌形象需要重新梳理和提升,巴黎带来的关注度需要转化为长久的美誉度和忠诚度。”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还有……雷诺阿提到的‘对话’,给了我很大启发。我们不能只满足于被看见,还要主动去言说,去构建我们自己的话语体系。或许,可以在文创园里,规划一个常设的交流空间,邀请国内外的设计师、学者、手工艺人,一起来探讨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
陆铮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她的思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设计师或一个品牌经营者的范畴,更接近于一个文化事业的构建者。
“你想做的,也正是我想做的。”陆铮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有力,“文创园不仅仅是扩大生产,它应该是‘霓裳’乃至这片区域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动机和孵化器。培训、研发、交流、展示……把这些模块都做扎实了,品牌才有真正的抗风险能力和长久生命力。”
他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后愈发迷人的光彩。他知道,巴黎之行,让她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
“放心去做。”他伸出手,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掌心温热,“外面的事,有我。家里的事,我们一起。”
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却无比安稳。林晚反手握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无声流淌,笼罩着静谧的小院,也笼罩着这对携手并肩的伴侣。远方巴黎的掌声与喧嚣已然远去,近处工地的轰鸣预示着未来的繁忙,但在此刻,这一方小小院落里,只有沉淀后的宁静与再次启程的笃定。
深耕,是为了更高远的生长。他们的路,还很长,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用最坚实的步伐,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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