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望海港。
昔日繁忙的商港,今日气氛格外肃穆。码头上,巨大的“破浪号”如同一位披甲待战的巨人,静静停泊在深水区。这艘由玄机阁倾力改造的新式楼船,长约六十丈,通体以掺入了星辉金的特种木材和金属构建,流线型的船身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船体两侧,并非传统的桨橹,而是镶嵌着数排复杂的能量导管和推进符文,船尾更有一个明显是后来加装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圆形推进器——这是初步应用了星舰推进原理的“星辉动力系统”。
三根高耸的主桅上,悬挂着靖安盟的“星火燎原”旗、慈航静斋的莲花净世旗,以及代表此次联合行动的“破浪”旌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甲板上,人员穿梭,正在进行最后的物资清点与设备调试,气氛紧张而有序。
苏芷柔一袭月白道袍,外罩一件轻便的防水鲛绡,立于船首楼高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与衣袂,更衬得她气质空灵出尘。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忙碌的景象,又望向眼前那片无垠的、在朝阳下泛着金色波光的浩瀚海洋,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她深知此行之重,亦知其险。
陈龙亲自挑选的五十名精锐,由一位名叫韩战的沉稳星痕卫校尉统领,已全部登船。他们身着特制的、兼具防御与水下活动功能的“澜鳞甲”,背负着闪烁着符文的新型弓弩与水战兵器,纪律严明地分布在船舷及各处战略位置。
玄机阁派出的匠师团队,由公输焕的大弟子铁磐带领,正在底舱和动力室做最后的检查。那些精密的探测罗盘、水下机关、防御阵法核心,皆是他们的心血。
静斋方面,除了苏芷柔,还有四位精通医术、净化和阵法的弟子随行,为首的是那位在寒渊谷有过合作的净尘师太。
武帝城派来的两位“观察使”,则是以勇武着称的兄弟雷豹与雷虎,两人身材魁梧,体形彪悍,虽对未能主导行动仍有微词,但登上这艘前所未见的巨舰后,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叹与收敛。
蒋梦瑶也在此行队伍中,她负责后勤补给、情报对接以及与南海沿线商行势力的联络,此刻正与船上的事务官核对最后的物资清单。
“苏领队,所有人员、物资均已登船就位,动力系统预热完毕,随时可以启航。”韩战校尉大步走来,抱拳沉声汇报。
苏芷柔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码头上送行的人群。夏清荷并未亲至,以免引人注目,但盟主的目光与期望,仿佛跨越空间,落在她的肩头。
“启航。”她清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船。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望海港上空。
“收锚!”
“升起辅助帆!”
“星辉动力,一档推进!”
随着命令下达,“破浪号”船身微微震动,船尾那圆形推进器骤然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辉,推动着庞大的船体,平稳而迅捷地滑出港口,驶向那碧波万顷的未知。传统的风帆只是作为辅助,主要动力已然来自那神秘的星辉能量,航速远超寻常舰船。
船队驶离港口不久,一直站在桅杆了望台上的哨兵便发出了警示:“右舷后方,发现朝廷水师舰船!距离五里,保持同向航行!”
苏芷柔与韩战等人走到右舷,果然看到三艘悬挂着龙旗的“镇海”级楼船,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既不上前拦截,也不远离,如同附骨之疽。
“果然来了。”韩战冷哼一声,“要甩掉他们吗?我们的速度应该可以。”
苏芷柔摇了摇头,目光悠远:“不必。让他们跟着吧。正好,也让他们看看,我靖安盟行事,光明磊落,非是魑魅魍魉。只要他们不主动挑衅,便无需理会。”
她心中明了,朝廷的监视在意料之中,真正的危险,潜藏在前方那片更加莫测的海域。
航行初期,风平浪静。“破浪号”优异的性能让初次体验的众人赞叹不已。星辉动力不仅提供了高速,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平稳,连一些原本会晕船的弟子也感觉良好。
然而,随着船队逐渐深入南海,远离大陆架,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有些不同。天空依旧湛蓝,海水却呈现出一种更深邃、更接近墨蓝的颜色。空气中的水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腥咸,并非鱼腥,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蛮荒的气息。偶尔能看到一些体型巨大、形貌奇特的海鱼跃出水面,它们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苏芷柔静立船头,双眸微闭,静斋功法赋予她的精微感知力全面展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潜流暗涌,能量分布极不均衡。更让她在意的是,在那深邃的海水中,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她灵魂本能排斥的——幽冥气息!
这气息极其稀薄,仿佛被海水稀释了千万倍,若非她修为精深且对此类能量格外敏感,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存在,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扩散、污染着这片古老的海洋。
“通知下去,全员戒备,尤其是水下。”苏芷柔睁开眼,对韩战和净尘吩咐道,“我们可能已经进入被污染的海域了。”
命令迅速传达。船上的探测阵法被全力激活,无形的能量波纹不断扫向四周海域。士兵们握紧了兵器,匠师们检查着水下防御机关,静斋弟子们则开始低声诵念宁心净化的经文,柔和的月白光晕以她们为中心隐隐扩散。
变故发生在第三日深夜。
月隐星稀,海面漆黑如墨,唯有“破浪号”自身散发的微弱符文光芒和探照灯柱,在无边的黑暗中撕开一小片光亮。了望哨兵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哨!
“水下有东西!数量很多!速度很快!”
几乎在警哨响起的瞬间,船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紧接着,左舷、右舷、船底……接二连三的撞击传来,力道惊人,即便是“破浪号”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是海兽!被魔化的海兽!”借助探照灯的光芒,人们看到海面下浮现出无数双闪烁着疯狂红光的眼睛!那是一些体型变异、覆盖着厚重骨甲或脓包、利齿如同匕首般突出的怪鱼和巨鱿!它们悍不畏死地撞击着船体,用利齿和触手疯狂撕咬着包裹船身的防御符文!
“启动船体防御阵!弓弩手,自由射击!瞄准眼睛和关节!”韩战临危不乱,大声指挥。
刹那间,船身亮起一层凝实的能量护罩,将大部分撞击抵挡在外。船舷两侧,特制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海中的魔物,箭矢上附着的星辉之力或静斋净化符文,对这些魔化海兽有着明显的克制效果,不断有海兽被射穿、净化,发出凄厉的嘶鸣沉入海底。
然而,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更麻烦的是,几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形似沧龙却长着骨刺犄角的魔物,开始从深处上浮,它们张开足以吞下小艇的巨口,凝聚起黑暗的能量球,狠狠轰向船体护罩!
护罩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
“净尘师妹,助我!”苏芷柔轻喝一声,飘然升至半空,古琴“秋籁”已然横于身前。净尘与另外三名静斋弟子立刻在她身后结阵,精纯的静斋法力源源不断汇入她体内。
苏芷柔纤指拨动琴弦,不再是清心宁神的曲调,而是充满了肃杀之气的《沧海龙吟》!琴音化作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白音刃,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绕过船体护罩,射入海中,精准地命中那些正在凝聚黑暗能量球的巨型魔物!
“噗!噗!噗!”音刃入体,蕴含的净化之力瞬间爆发,那几头巨型魔物体内发出沉闷的爆炸声,黑暗能量溃散,庞大的身躯痛苦地翻滚起来,搅得海浪滔天。
与此同时,玄机阁的匠师也启动了船载武器。船身两侧打开数个射击孔,露出里面闪烁着寒光的管状武器——“激流破甲弩”!伴随着强劲的机括声和能量嗡鸣,一支支特制的、带有倒钩和爆炸符文的巨弩射入海中,对密集的魔物群造成了恐怖的杀伤。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在“破浪号”强大的防御、犀利的反击,尤其是静斋功法对魔物的显着克制下,疯狂的攻击浪潮终于渐渐退去。海面上漂浮着大量魔物的尸体和污血,腥臭扑鼻。
船队损失轻微,仅有数人轻伤,船体防御阵能量消耗较大,但整体无碍。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真切感受到了南海的凶险。那些魔化海兽,无疑证实了邪神殿的触角早已伸及此地,并且正在进行着某种恶意的“改造”。
苏芷柔收琴落下,脸色微微发白,连续催动高阶音攻之术对她亦是消耗不小。她望着重新恢复平静、却更显深邃诡谲的海面,眼神凝重。
“清理战场,加速前进。”她下令道,“我们距离归墟,应该不远了。”
而在后方一直跟踪的朝廷水师舰船,则远远地停下了,显然不打算卷入这种层次的危险。他们只是如同沉默的幽灵,继续在远方徘徊观望。
……
就在“破浪号”与魔化海兽激战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淮水城,星火堂深处。
玉台之上,陈文甲那沉寂的身躯,在浓郁的星辉能量包裹中,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手指,他的整个右手手掌,都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更明显的是,他那一直平稳的脑波活动,突然出现了一阵短暂而剧烈的波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了一缕来自遥远南方的、同源而又带着急切呼唤的波动。
他的眼皮,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王者,在遥远的战鼓与血脉的呼唤中,即将挣脱梦魇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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