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的思维异常清晰，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枚细针没入肩头的冰凉触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能感受到西蒙尼抱着她奔跑时的颠簸和他粗重焦急的喘息。
她能思考，能感知周围的一切——
溶洞顶部垂下的、偶尔滴落水珠的钟乳石，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血腥、潮湿和那种诡异甜腥的气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似乎越来越近的喧嚣和脚步声。
然而，她无法动弹分毫。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只能勉强维持着一条细微的缝隙，透过朦胧的光线观察着极其有限的视野。
她想抬起一根手指，想转动一下眼珠，想发出哪怕一丝声音，身体却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彻底背叛了她的意志，僵硬地保持着被西蒙尼放置的姿势。
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忽然明白了那些失踪士兵最终的遭遇。
他们或许也像她一样，在“迷魂瘴”或类似的邪术作用下，意识清醒地感受着一切，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绑、被拖行，甚至……被杀害。
这种清醒着走向未知命运的感觉，比纯粹的昏迷更令人绝望和毛骨悚然。
她能感觉到西蒙尼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块相对平坦、略带潮湿的石面上。
他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她，但他自己显然也伤得不轻，放下她时，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慕青的视线恰好侧对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以及溶洞的一部分。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战斗区域隐约的火把余光投射过来，在这片空旷地带形成斑驳摇曳的光影。
她看到西蒙尼银色的头发被干涸的血污粘连在一起，靠在她旁边的石笋上剧烈地喘息。
他快速回头望了一眼他们逃来的方向，然后又低头看向她。
但他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她几乎闭合的眼睛和完全僵直的身体，与昏迷无异。
“慕将军……坚持住……”
西蒙尼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痛楚，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不敢多做停留，强撑着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开始踉跄着在周围侦查。
这是一个比之前战斗区域稍小一些的溶洞，同样有地下河蜿蜒而过，发出潺潺水声。
与天然形成的溶洞不同，这里明显有人为修造的痕迹。一些石笋被刻意凿平，形成了类似平台或座位的地方；
岩壁上能看到开凿出的简陋壁龛，里面似乎曾放置过什么东西，如今已空空如也；
甚至在地面上，还能隐约辨认出用碎石排列出的、某种类似通道或区域的标记。虽然粗糙，但绝非自然形成。
看来，罗斯人利用这处地下溶洞系统，已经经营了不短的时间。
这里不仅是他们设置陷阱、举行邪仪的地方，很可能还是一个秘密的据点或中转站。
他们对此地的熟悉程度，远超外人想象。
远处传来的喧嚣声似乎更近了些，还夹杂着罗斯语的呼喝和兵器碰撞声。
追兵正在逼近。
西蒙尼侦查了一圈，脸色更加难看。
他快步回到慕青身边，声音带着绝望：
“不行……这边是死路，只有一个很小的水洞，不知道通向哪里……他们快搜过来了！”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慕青，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无法用力的左臂和满身的伤，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弯下腰，试图再次将慕青抱起。
就在这时，慕青用尽了全部的精神力，试图对抗那禁锢身体的无形枷锁。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更不能连累西蒙尼一起死在这里！
集中！再集中！
动啊！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意志起了作用，在她意识海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时，她右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但在她完全僵直的身体上，却显得格外突兀。
正准备弯腰的西蒙尼，目光恰好扫过她的手。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骤缩。
他立刻蹲下身，紧紧盯着慕青的脸和她的手。
“慕将军？你能听到我说话？你……有意识？”
慕青用尽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集中在那根手指上，再次极其艰难地、幅度微小地弯曲了一下。
这一次，西蒙尼看得清清楚楚。
“诸神在上……”
此时，杂乱的脚步声和罗斯语的叫嚷声已经清晰可闻，火把的光亮也开始在通往这个溶洞的岔道口晃动。
西蒙尼又看了一眼那个他刚才发现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小水洞。
来不及多想了！
他猛地将慕青抱起，低声道：“得罪了，将军！我们赌一把！”
说罢，他将慕青身上沉重的盔甲扒掉，只留了些贴身的衣物，接着将盔甲和衣服塞进墙壁一处壁龛里。
他抱起慕青，毫不犹豫地涉入冰冷的暗河，向着那个水洞深处，奋力钻了进去。
时间在死寂与喧嚣的交替中流逝。
当顾兰倾带着后续精锐部队，沿着哨箭指引和血迹，一路清剿残余罗斯士兵，最终踏入这片空旷溶洞时，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不化的血腥气，混合着地下水的湿冷和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火把的光晕在嶙峋的怪石上跳跃，映照出地上零散的尸体、凝固的血泊，以及一些挣扎拖曳的痕迹。
顾兰倾就站在溶洞中央。
他的视线扫过打斗的痕迹，扫过地上的血迹和那些人为修造的粗糙平台和壁龛，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壁龛上。
那里，似乎有金属的反光。
他迈步走过去，他伸手，从壁龛中拽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慕青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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