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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的移动并非平稳的滑行，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间歇性的跳跃。每一次跃迁，都伴随着周遭虚空的剧烈扭曲和一阵短暂的失重感，仿佛在穿过一道道无形的、极不稳定的门槛。平台边缘那几块发光踏板明灭不定，维系着这脆弱的航行。
林默是在第三次剧烈跳跃时醒来的。
意识回归的瞬间，并非清醒的认知，而是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杂乱无章的痛苦洪流所淹没。
“呃啊——！”
他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却无法聚焦，只有一片混乱的色彩与痛楚。
冷！刺骨的冰寒仿佛来自那“锈蚀口哨”，冻结了他的骨髓，让他牙齿打颤，四肢僵硬。
灼烧！剧烈的灼痛感来自“诅咒之刃”的反馈，皮肤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泛起一片片不存在的焦痕。
撕裂！灵魂深处传来被强行扯开的剧痛，那是过度使用“回响纸页”窥探信息留下的创伤。
麻痹、窒息、眩晕……种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痛苦感受，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意识的每一寸缝隙间冲撞、激荡、叠加。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满了各种痛苦容器的载体，此刻这些容器同时破裂，内容物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酷刑。
这就是强行、同时借用多种诡物力量，在短时间内过度透支所必须支付的——“共感之痛”。
“林默！林默你醒了？！”阿哲又惊又喜，但立刻被林默那扭曲痛苦的模样吓到了，不敢轻易触碰他。
苏媛强忍着自己腿上的剧痛和虚弱，急切地喊道：“林默！收敛意识！尝试分离感知！别被它们淹没！”
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而不真切。林默的感官已经完全被痛苦占据，视觉里是跳跃的色块和扭曲的光线，听觉里是自身血液奔流的轰鸣和无数诡异的、来自不同诡物的低语回声。
他想蜷缩起来，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肌肉在冰寒与灼烧的交替中痉挛；他想呐喊，喉咙却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就在这时，身下的影子再次剧烈地蠕动起来。它不再仅仅是覆盖着平台的那个螺旋纹路，而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缠绕住林默剧烈颤抖的身体。一股阴冷、粘稠，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稳定感的力量，透过影子传入他的体内。
这并非治愈，而是……疏导。
影子像是一个拙劣的管道工，强行在他体内开辟出数条粗糙的“通道”，将那些混乱冲撞的痛苦能量引导、分流。冰寒被导向左臂，灼烧被引向右腿，撕裂感被压在胸腔，麻痹感流向指尖……
痛苦的总量并未减少，却从一片混沌的、足以瞬间摧毁意识的泥潭，变成了数条虽然依旧汹涌，但至少可以分辨和“忍受”的激流。
“嗬……嗬……”林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瞳孔终于勉强聚焦，看到了苏媛和阿哲写满担忧和惊恐的脸。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音节都牵动着体内那几条“痛苦之河”，引发新的波澜。
“你感觉怎么样？”苏媛紧盯着他，尤其是他身下那明显不正常的影子。
“冷……热……疼……很多种……疼……”林默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试图抬起左手，那只手臂却如同覆盖着万载寒冰，僵硬而麻木，“影子……它在……帮我？”
他不确定这是帮助，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侵蚀。
“它在平衡你体内冲突的诡物能量残留。”苏媛根据观察和分析快速得出结论，“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必须自己尝试掌控，至少是适应这种‘共感’状态，否则你的精神会先于身体崩溃。”
平台再次发生一次剧烈的跳跃，这一次幅度更大，整个平台都倾斜了近乎四十五度。中央的晶体发出刺耳的尖鸣，光芒急剧闪烁。
“能量不稳定！”阿哲死死抓住平台边缘一个凸起，脸色发白，“苏媛姐，那条路……好像也在减弱！”
苏媛心中一沉，集中精神再次感知。果然，那条指引他们的、本就微弱的能量细丝，在平台这次剧烈跃迁后，变得更加暗淡，甚至出现了几处断续的节点。
“是虚空乱流，还是镜厅崩塌的后续影响？”她不确定，但情况正在恶化。
林默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平台的不稳定加剧了他体内的痛苦，几种不同的痛感如同被鞭子抽打般再次活跃起来。他咬紧牙关，尝试按照苏媛所说，去“适应”。
这绝非易事。
想象一下，同时感受着冻伤的坏死、烧伤的溃烂、刀割的锐痛，还要保持清醒，去分辨它们，甚至试图引导它们。这需要超越常人的意志力。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内。他不再抗拒那股冰寒，而是想象自己的左臂本就是一块寒冰；不再恐惧那股灼烧，而是想象右腿正置于熔炉中锤炼；他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视为一种对意识的重塑……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精神修炼。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脸色忽青忽红，汗水刚渗出就被体表不正常的低温或高温蒸发。
但渐渐地，他那粗重的喘息声平缓了一丝，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一点。
他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适应着这非人的痛苦。
“我们……到哪里了？”林默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丝艰难的稳定。
苏媛看向前方，眉头紧锁：“不清楚。根据能量路径的指向，我们应该在靠近某个‘节点’，但这里的虚空干扰太强了。”
前方的景象愈发诡异。不再是单纯的混沌色彩，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缓慢旋转的几何结构残骸，像是某个巨大建筑被粉碎后留下的碎片。一些地方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光线在那里弯曲、断裂。
就在这时，林默身下的影子突然躁动起来，不再是缠绕他，而是猛地向前方平台边缘探去，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那里只有一片浓郁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它……在指那个方向？”阿哲惊讶道。
林默也感受到了影子的异动，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微弱的、来自影子的“渴望”或者说“指向性”的情绪。这情绪与他自身的痛苦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那边……有什么东西？”林默忍着剧痛，集中精神去感知影子指向的方向。
除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影子传递来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类似于……“同类”的感应？或者说，是某种能吸引它、补充它的“食物”的气息？
“不能去。”苏媛果断否定，“那片区域的能量读数……是‘无’。绝对的虚无，比我们所在的虚空还要彻底。进去很可能就彻底迷失，甚至被抹消。”
平台依旧在沿着那条断续的能量细丝艰难前行，但明显能感觉到动力在衰减。中央晶体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发出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平台的能量快不够了！”阿哲焦急地看着那几块光芒越来越微弱的脚踏板，“苏媛姐，怎么办？”
苏媛看向林默，又看了看那片被影子指向的、充满未知危险的绝对黑暗区域，再看向前方那条越来越模糊的求生路径。
一个残酷的抉择摆在面前。
是相信这越来越不稳定的指引路径，赌前方有生路？
还是冒险相信林默那明显异变、动机不明的影子的指引，闯入那片绝对的“无”？
亦或者，在这里耗尽最后一丝能量，随着平台一起，永恒地漂泊在这片破碎的虚空之中？
林默体内，几种痛苦依旧在肆虐，但在他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暂时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平衡。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因为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异常坚定地看向苏媛。
“影子……很‘渴望’那边。”他艰难地说道，“它传递的感觉……不像恶意，更像是……‘饥饿’的人看到了食物。”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影子的躁动和那条生路指引的微弱，做出了判断。
“路径……快断了。我们……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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