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定了，丁陌立刻行动。
他先去找铃木。铃木一听又要买盘尼西林，而且是二十盒，有些为难：“竹下君，上次那批刚走，这次又要……洋行那边可能会问。”
“你就说，是给几个大户人家备的。”丁陌说，“现在时局不稳，有钱人都想囤点救命药。价钱可以加一成，让他们赚点。”
“加一成的话……倒是有可能。”铃木想了想，“我试试。不过得现款，洋行不赊账。”
“钱不是问题。”丁陌当场付了定金，“最迟三天，我要见到货。”
从铃木商社出来，丁陌又去找佐藤康弘。他没直接说要盘尼西林，而是先聊了聊丝绸生意的后续，把该分给佐藤的那份利润递过去。佐藤数着钱，眉开眼笑。
“佐藤参赞，”丁陌趁机说，“有件事还想请您帮忙。”
“你说。”佐藤心情正好。
“我有个朋友，在前线部队想让我帮他找一批盘尼西林。”丁陌说，“市面上买不到，配发给他们支队的量太少。我想着，领事馆医疗室应该有储备，能不能……调一部分出来？当然，按市价买，一分不少。”
佐藤笑容淡了些：“盘尼西林……这药现在管制很严啊。”
“所以才来找您。”丁陌压低声音，“三十盒就行。手续您来办，该打点的我来打点。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佐藤没马上答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说：“医疗室的储备药，都是有数的。一下子调三十盒出去，不好交代。”
“不用一次调。”丁陌说，“分几次，每次几盒，混在其他药品里。账面上做平，没人会细查。再说，医疗室那边，您打声招呼，应该没问题。”
佐藤看着丁陌，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竹下君，你这些门路……还真是广。”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丁陌也笑，“佐藤参赞，您帮了我这么多，我一直记在心里。以后只要有赚钱的机会，一定第一个想到您。”
这话说到了佐藤心坎上。他想了想，终于点头：“行，我试试。不过这事要做得干净，不能留尾巴。”
“您放心，一切听您安排。”
搞定两边，丁陌松了口气。接下来是运输。
他先去找陈世雄，让他准备一条小船，走水路，运十盒盘尼西林。货物要伪装好，混在普通药材里。船老大要找可靠的，嘴要严。
“走哪条线？”陈世雄问。
“从苏州河出去，走内河，到青浦那边有人接。”丁陌说，“时间定在后天晚上，月黑风高，好行事。”
“明白。”陈世雄记下。
然后丁陌又去找松井健一。他带了一幅字画，说是偶然得到的，请松井鉴赏。松井是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爱不释手。
“松井课长要是喜欢，就留着玩。”丁陌说。
松井推辞几句，最后还是收下了。两人喝茶聊天，丁陌“无意中”提起，有批药材要运往南京，但最近铁路查得严，怕路上被扣。
“什么药材？”松井问。
“就是些甘草、当归之类的普通药材。”丁陌说，“不过量大，有二十箱。如果能走铁路，又快又安全。”
松井想了想：“二十箱……可以混入明天晚上的军列。那趟车是往南京运补给的，我打个招呼，给你加两节车皮。”
“那太感谢了！”丁陌连忙道谢，“对了，车上还有个小箱子，是我个人一点东西，也麻烦一并带上。”
他说的“小箱子”，里面就是剩下的二十盒盘尼西林。混在二十箱甘草当归里，根本不起眼。
松井满口答应：“小事一桩。”
两天后，铃木那边的二十盒盘尼西林到货了。丁陌亲自去验了货，是真品，生产批号都清晰。他付了尾款，把药分成两份：十盒走水路，十盒走铁路。
同一天，佐藤那边也办妥了。他分三次从医疗室调出三十盒盘尼西林，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丁陌如约付了钱，又把答应给佐藤的“谢礼”送过去。
现在，五十盒盘尼西林齐了。
水路十盒，铁路二十盒，剩下二十盒，丁陌决定走陆路——让陈世雄找两个可靠的脚夫，扮成走亲戚的，用挑担子挑出去。这条路最慢，也最辛苦，但最不引人注意。
三路齐发，总有一路能到。
出发前夜，丁陌把三批货分别交给三路人马，每批都叮嘱了又叮嘱：路上小心，见机行事，万一遇到检查，该弃就弃，保命要紧。
他自己则守在公寓里，一夜没睡。
第二天中午，水路那边传来消息：船顺利出去了，没遇到检查。
下午，铁路那边也报平安：车发了，松井亲自送上车，没人敢查。
晚上，陆路的脚夫捎来口信：已经出城了，一路顺利。
丁陌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三天后，苏念卿约他见面。一见面，她就说：“货收到了，三十盒。”
丁陌心里一沉：“三十盒？还有二十盒呢？”
“水路那十盒到了，陆路那十盒也到了。”苏念卿说，“铁路那二十盒……被扣了。”
“扣了？”丁陌一惊，“怎么回事？”
“车到镇江时，有人举报车上有违禁品，宪兵队上来查，把那二十盒药翻出来了。”苏念卿看着他，“好在松井课长提前打过招呼，查的人也没深究，只把药扣了，人放了。”
丁陌暗叫侥幸。幸亏是松井的关系，不然这次就出大事了。
“那……杜站长那边？”他试探着问。
“杜站长很满意。”苏念卿难得露出笑容，“虽然损失了二十盒，但三十盒也够用了。而且你能在这么短时间搞到这么多盘尼西林，证明你的能力。杜站长说了，以后上海站的外勤经费，你可以优先申请。”
丁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损失了二十盒药，但换来了杜月峰的信任，值了。
“对了，”苏念卿又说，“杜站长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们的一个同事，在特高课挂了号，现在躲在法租界，但日本人盯得紧，出不去了。”苏念卿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丁陌心里快速盘算。送人出城，比送药更难。药是死物，人是活物，会说话，会暴露。
但这也是进一步获取信任的机会。
“我试试。”他说，“但需要时间，也需要详细的计划。”
“你放手去做，站里全力配合。”苏念卿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各自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丁陌脑子里想着送人的事。
法租界……日本人盯得紧……要送出去……
他想到了青帮的李爷。李爷在法租界有些关系，也许能帮忙。还有佐藤康弘，他是日本人，进出法租界相对自由。如果能让他以“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名义，带个人出去……
但这风险太大了。佐藤贪财，但不傻。带个陌生人出城，万一被查出来，他的前程就毁了。除非……有足够大的利益，或者足够致命的把柄。
丁陌决定先找李爷商量。
回到公寓，他给李爷打了个电话，约在茶馆见面。
晚上七点，茶馆二楼雅间。李爷来了，穿着绸衫，手里转着两个核桃。
“竹下先生，有什么吩咐？”
丁陌把情况简单说了，没提军统，只说有个朋友被日本人盯上了，想送出去。
李爷听完，沉吟片刻：“法租界现在确实严，日本人的便衣到处都是。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走水路。”李爷说，“从苏州河上小船，划到黄浦江，再换大船出去。不过这一路关卡多，要打点。”
“打点的事我来办。”丁陌说，“船和人呢？”
“船我有，船老大也可靠。”李爷说，“但只能送到黄浦江，出了江面，就得看运气了。最近江上巡逻艇多，查得严。”
丁陌想了想：“如果……有日本人的船护送呢？”
李爷一愣：“日本人的船？那当然安全。可……谁会帮这个忙？”
丁陌没回答，心里在盘算佐藤这条线的可能性。
双线运作，如履薄冰。一边要给军统办事，巩固信任；一边要维持自己的网络，寻找后路。哪条线都不能断，哪边都不能得罪。
但这就是他的路，他选择的路。
夜色渐深，茶馆里只剩他们一桌。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丁陌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涩得很。
路还长，戏还得演下去。
而且，必须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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