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二十六号，书房里。
渔夫正在看一份文件，看见丁陌进来，放下文件。
“坐。药品有消息了？”
“有。”丁陌在对面坐下，“第一批明晚可以到手，三十盒盘尼西林，五十包磺胺，一百瓶止血粉。交接地点在江湾码头三号仓库。”
渔夫眼睛一亮。
“这么快？怎么弄到的？”
“走了后勤系统的路子。”丁陌没细说，“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我跟对方谈好了长期合作，以后每个月都能出一批货。”
渔夫沉吟片刻。
“长期合作……风险大吗？”
“风险有，但可控。”丁陌说，“对方是日军后勤系统的人，贪财，但谨慎。每次交易都做得像正规的‘报损处理’，账目上查不出问题。而且我们只要一部分货，剩下的他可以卖到别处，这样他的风险也小。”
“你打算怎么分配？”
“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剩下的，我处理。”丁陌说，“黑市上药品价格高，卖出去的钱，可以用来打点关系、拓展渠道、发展网络。这样既解决了你们的药品需求，也能让这条线更稳固。”
渔夫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这个思路……可行。但千万小心，药品是敏感物资，一旦出事，就是掉脑袋的事。”
“我明白。”丁陌说，“所以运输要分线。你们的那部分，走铁路或者水路，安全第一，慢点没关系。黑市的那部分，我另找渠道，出了问题也牵连不到你们。”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交接的人员，运输的路线，应急的方案。渔夫一边听一边记，最后放下笔。
“丁陌同志，你一个人在敌营，周旋多方，不容易。组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相信你的能力。但记住，安全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一些利益，保命要紧。”
“谢谢。”丁陌站起身，“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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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霞飞路出来，天已经黑了。
丁陌沿着街慢慢走，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明晚药品交接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走通了，后面的长期合作就有了基础。
但交接不能他亲自去。江湾码头是军用码头，进出都要查证件，他一个领事馆的文职人员，深更半夜去那里，太可疑。
他得找个人去。
回到公寓，丁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计划。运输车辆用渔夫那边的人，开车的老赵可靠。码头内部的接应，阿良已经安排好了。药品到手后，先运到闸北的安全屋，然后再分线运输。
但中间还需要一个人，负责现场指挥和协调。这个人要机灵，要可靠，还要懂应变。
丁陌想起一个人——周明。
周明在地牢里关了三个月，没松口，心理素质过硬。现在在李爷的茶馆做事，明面上是个账房，暗地里可以培养成帮手。而且周明年轻，面孔生，不容易引起注意。
但周明是红党的人，让他参与军统线路的药品交接，合不合适？
丁陌权衡了一下。明晚的交接主要是针对渔夫那边的药品，属于红党自己的事，周明参与没问题。至于以后黑市那条线，再找别人。
他决定明天去找周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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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丁陌去了李爷的茶馆。
周明正在柜台后面理账，看见他进来，抬起头：“竹下先生。”
“有空吗？聊几句。”
周明放下账本，跟着丁陌去了后院雅间。李爷不在，天井里只有那只画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坐。”丁陌关上门，“有件事想让你做。”
周明坐直身子：“您说。”
“明晚十点，江湾码头三号仓库，有一批货要交接。”丁陌说，“货是药品，很重要。你去现场，负责协调。运输车辆是我们同志这边的人，码头内部有接应。你只需要看着，确保交接顺利，有问题及时处理。”
周明愣了下，但很快点头。
“我行吗？”
“你行。”丁陌看着他，“你在特高课地牢里撑过来了，说明你够冷静，够坚韧。这次的事，需要的就是这种素质。”
周明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头。
“好，我去。”
“细节我晚上告诉你。”丁陌说，“现在你继续做你的事，别露声色。”
从茶馆出来，丁陌去了趟军统死信箱。他给军统留了信息，用暗语说明晚江湾码头有特高课秘密调查，让他们注意隐藏。
这是以防万一。军统在码头附近有眼线，万一明晚的行动被他们发现，可能会节外生枝。用这种方式让他们隐藏，也算给军统传递了一次情报，对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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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丁陌在公寓里等来了周明。
他把详细的计划说了一遍：时间、地点、人员、车辆、路线、暗号、应急预案。周明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周明说，“十点整，车到仓库门口。阿良开门，装货。十点二十分，车离开码头。沿途有三个哨卡，但渔夫同志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拦。”
“对。”丁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这里面是五块大洋，你拿着。万一有突发情况，需要打点，就用这个。”
周明接过布袋，揣进怀里。
“竹下先生，您不去现场吗？”
“我不去。”丁陌说，“我在领事馆有工作，脱不开身。而且……我不能去。”
周明明白了。竹下贤二这个身份太敏感，不能出现在那种场合。
“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丁陌拍拍他的肩膀。
“注意安全。万一出事，先保命，货可以不要。”
“明白。”
送走周明，丁陌站在窗前，看着夜色。远处江湾码头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几点灯火。明晚这个时候，一场无声的协同行动就要在那里展开。
他这边出渠道，渡边那边出货，渔夫那边出人和车，周明负责协调，军统那边行方便。五方协同，各取所需。
这就是乱世里的生存之道——不是单打独斗，而是织网；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多方借力。
丁陌拉上窗帘，回到桌前。桌上摊着明天的码头装卸计划，他拿起笔，开始批阅。明面上，他是领事馆的职员，码头的负责人。暗地里，他是这条物资通道的枢纽，多方协同的核心。
两个身份，两种生活，但他已经习惯了。
就像走钢丝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手里却要稳稳地端着好几个盘子。不能掉，不能洒，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夜还长。
但黎明总会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把该铺的路铺好，该通的渠道通，该协同的力量协同起来。
因为新的一天，新的征程，总是在黑夜之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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