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上海。
丁陌坐在领事馆礼堂的后排,听着台上武藤课长的讲话。
礼堂里坐满了人,全是领事馆的职员和驻沪日军军官。武藤站在讲台上,一身戎装,胸前挂满了勋章。他讲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珍珠港一战,帝国勇士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美国人所谓的太平洋舰队,在帝国勇士面前不堪一击!这是正义的胜利,是亚洲人民的胜利!”
台下掌声雷动。
有人站起来高喊:“帝国万岁!”
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礼堂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帝国万岁!帝国万岁!帝国万岁!”
丁陌跟着站起来,嘴唇微动,但没发出声音。
武藤双手下压,等掌声稍歇,继续讲:“但是,胜利只是开始!帝国不会停下脚步!我们要乘胜追击,要把美国人彻底赶出太平洋,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又是一阵掌声。
丁陌坐回座位,目光扫过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自豪、狂热。山田在拼命鼓掌,手都拍红了。小林光一坐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神情肃穆。连平时最稳重的几个老职员,此刻也眼含热泪。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日本人越狂妄,越不会怀疑内部有问题。他们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认为一切都是自己英明神武,不会想到有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丁陌的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讲台上的武藤还在滔滔不绝。从珍珠港讲到太平洋战略,从海军讲到陆军,从军事讲到政治。最后,他提高声音:“诸君!历史的时刻到来了!帝国正处在前所未有的机遇期!我们要团结一心,恪尽职守,为天皇陛下,为帝国,板载!”
“板载!板载!”
一刹那全体起立,高举双手,齐声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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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
丁陌坐在领事馆自己的办公室里,门虚掩着。他能听见外面走廊里的动静——人们还在兴奋地议论珍珠港,声音时高时低,像潮水一样涌来退去。
但他心里很平静。
珍珠港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领事馆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氛围。武藤课长上午开会时说的那些话,现在还回荡在很多人耳边——“帝国海军的壮举”“美国人的惨败”“大东亚共荣圈的曙光”。
丁陌听着,心里却清楚得很。
这所谓的“壮举”,其实是灾难的开始。日本把美国拖进战争,等于给自己挖了一个填不满的坑。现在他们狂欢,等美国这台战争机器全速开动起来,有他们哭的时候。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只能听着,看着,然后在心里默默计算。
计算时间,计算局势,计算自己的下一步。
桌上的电话响了。
丁陌接起来,是个陌生的声音,说的是茶叶生意的事。暗号对上了,是苏念卿约他见面,地点在外滩一家茶馆,时间下午四点。
放下电话,丁陌看了看墙上的钟。
还有两个小时。
他需要准备一下。
珍珠港之后,军统那边肯定会有新动作。杜月峰应该已经向戴笠汇报了,戴笠现在是什么态度?震惊?重视?还是怀疑?
丁陌倾向于前两种。
因为他的预警准了,而且是战略级的准。这样的表现,足以让任何一个情报机构的主管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而这意味着,他能争取到更多资源。
丁陌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本子。本子上记录着一些零碎的信息——最近几天码头那边听到的传闻,领事馆里不经意间听到的对话,黑市上的一些异常动向。
这些信息都很琐碎,单独看没什么价值。但拼在一起,就能看出一些趋势。
比如,最近往南边去的运输船明显增多,运的都是油料、弹药、药品。又比如,海军方面的人最近经常往领事馆跑,每次来都行色匆匆。再比如,黑市上有人在悄悄收购南洋地图和海图。
丁陌把这些信息整理了一下,写在一张纸上。
然后,他开始思考怎么跟苏念卿说。
不能说得太详细,太详细了容易引起怀疑。但也不能太模糊,太模糊了体现不出价值。
他决定分三个部分说。
第一,日军下一步很可能会进攻菲律宾和关岛。依据是后勤调动和舰船部署——这是事实,也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
第二,上海这边会有调整,驻军可能会抽调一部分南下,后勤压力会增大。这是基于现状的合理推断。
第三,日方内部现在情绪高涨,普遍轻敌。这对我们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会。
至于经费……
丁陌想了想,这次可以要一千五百美金。理由很充分:珍珠港之后,日方管控会更严,收买线人需要更多钱;要获取更核心的情报,需要打通更高级别的关节;而且,接下来太平洋战场的情报价值更高,投入也需要更大。
这些理由,杜月峰应该能接受。
毕竟,影子小组刚刚证明了自
己的价值。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一道道光影。
丁陌看着那些光影,心里很踏实。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
珍珠港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战争会更残酷,更复杂。
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影子,一个能提供战略情报的特工,一个在黑暗中默默战斗的人。
这个位置,将是他最坚固的堡垒。
也是他最大的武器。
时钟指向三点半。
丁陌站起身,穿上外套,戴上帽子。
该出发了。
去茶馆,见苏念卿,谈下一步的工作。
而他手里,握着一张好牌。
一张刚刚证明了自己价值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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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那家茶馆在一条僻静的弄堂里,门面不大,但里面很清静。丁陌到的时候,苏念卿已经在了,坐在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里。
看见丁陌进来,苏念卿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激动,有敬佩,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丁先生。”她压低声音。
“苏小姐。”丁陌在她对面坐下。
茶已经泡好了,是上好的龙井。苏念卿给丁陌倒了一杯,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这是杜站长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五百美金,是你上次申请的经费。另外,戴局长亲自批示,从今天起,影子小组的权限提到最高级。你需要什么支持,可以直接提。”
丁陌接过信封,没有打开,直接放进内袋。
“戴局长知道了?”
“知道了。”苏念卿点点头,“珍珠港的消息传到重庆,戴局长第一时间就召集会议。他特别强调,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要确保万无一失。”
丁陌喝了口茶,没说话。
苏念卿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感慨:“丁先生,你知道吗,你那份预警……美方本来不信的。现在珍珠港炸了,所有人都傻了。戴局长说,这是咱们军统在情报战线上的一次大胜。”
“胜不胜的,不重要。”丁陌放下茶杯,“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站长让我问你,日军下一步会怎么动?”
丁陌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纸,推到苏念卿面前。
“这是我的分析。”他说,“基于最近收集到的信息。第一,日军很可能会进攻菲律宾和关岛,目标是控制西太平洋。依据是后勤调动和舰船部署——最近往南边去的运输船明显增多,运的都是战备物资。”
苏念卿认真听着,拿出笔记本记录。
“第二,上海这边会有调整。驻军可能会抽调一部分南下,后勤压力会增大。这意味着,我们的运输线路可能会受影响,但同时,管控也可能会有松动——日本人注意力转移了。”
“第三。”丁陌顿了顿,“日方内部现在情绪高涨,普遍轻敌。这对我们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会。挑战在于,他们可能会加强某些方面的管控;机会在于,他们可能会忽略一些细节。”
苏念卿记完,抬起头:“这些情报,价值很大。戴局长一定会重视。”
“另外。”丁陌接着说,“要获取更核心的情报,需要打通更高级别的关节。珍珠港之后,日方肯定会加强保密,原来的线人可能接触不到关键信息了。我需要经费,收买新的线人,打通新的渠道。”
“需要多少?”
“一千五百美金。”丁陌说得很坦然,“这次要接触的人级别更高,需要的花费也更大。而且,太平洋战场的情报价值高,投入也需要相应增加。”
苏念卿没有犹豫:“好,我回去就向杜站长汇报。应该没问题。”
她顿了顿,看着丁陌:“丁先生,你自己要小心。现在是非常时期,日本人虽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但对内部的排查不会放松。”
“我知道。”丁陌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丁陌起身离开。
走出茶馆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外滩的灯火陆续亮起,黄浦江上船只往来,汽笛声此起彼伏。
丁陌沿着江边慢慢走,江风拂面,带着湿冷的气息。
他摸了摸内袋里那个信封。
五百美金。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经费,更多支持,更多权限。
因为他的价值,已经被重新评估了。
从今天起,他在军统内部的地位,将完全不同。
而他,要好好利用这个地位,做更多事,完成更多任务。
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江对岸,虹口方向的天空被灯火映成一片暗红色。
丁陌停下脚步,看着那片天空。
历史在前进。
战争在继续。
而他,这个藏在影子里的特工,还要继续战斗。
直到光明到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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