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他说的都说了吧?”
夜晚,一个普通的房间,两个人面对着坐,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根燃烧着时间的蜡烛。
“是的。”当烛光不再暗淡,那斯莱特的脸也就没有必要隐藏,“他们并不是越来越恐惧,而是在行动前突然的恐惧。”
“嗯……麻烦你了。”阿依莎博士突然双手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
“没事吧?博士。”斯莱特一只手伸上桌,然后在半空中骤然停止。
阿依莎博士勉强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喉咙,一只手又轻又快拍着胸前:“没事……魔法……真是一把双刃剑,每当我咳嗽,我会后悔地回想起以前那么努力地学……”然而,体内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将这句话说完,她又是剧烈咳嗽起来。
斯莱特看着眼前的阿依莎博士,正要起身离开,阿依莎博士突然右手举起,是挽留。
“博士,你该休息了。”斯莱特手指着墙上的钟,上面的指针死死扣住了12点的位置,“再不睡觉,你的白头发会越来越多的。”
“白头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阿依莎博士平复心情,“白发种精灵就是白色的头发。”
“目前来看,他尚未展现出身为帝王的魅力,他们很可怜,不是吗?”斯莱特又重新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前。
“不对。”阿依莎博士说,语气严肃,“我知道这对你的压力有些过大了,当初他们来的时候,我甚至没听过他们的名字,直到后来检测报告被人递到我面前。”
“这么说,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斯莱特语气平淡,“只是我安抚他的时候,可能我的语气有些冲动和冒犯了。”
“不要过于低估他们,谁又能想到呢?”烛光飘摇不定,而这是在完全无风的室内,烛光映在阿依莎博士的下巴上。
但接着她就猛咳嗽两声。
“魔法是一把双刃剑,这……这种东西,你越靠近它,得到它力量的同时,它也在吞噬你自己……”阿依莎博士面露痛苦。
“他们不是可怜的人吗……”斯莱特低声细语,仿佛是身处于冰川下的深海说话,“这一次去赫拉岛,我担心……”
“我已经第三次向他们提交火力保护了,可他们的态度让我感到手足无措。他们不是刻意的对安全的忽视,甚至还面无愧色说出‘这是为了激发夜族血统里的潜力’这都是什么啊!”阿依莎博士面色已经有些愤怒了,“如果真出了事情……”她的话咽往了喉咙。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自己先醒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他们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们换下了委员会发下来的笔挺肃杀的黑色制服,套上了灰黑迷彩的作战服,斑驳的色块在这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两栖作战靴也被他们换上。
他们将m1916钢盔扣在头上,汤姆逊冲锋枪沉重的弹鼓硌在腰间或胸前,背后的帆布包里装着水壶、压缩干粮、一些镇静剂和一副冰冷的防毒面具。
一切都是为了万无一失,阿依莎博士郑重地对他们说:“不要让我们失望。”
也仅此一句了,望着他们走向机场,阿依莎博士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流泪,她拼命抹着眼角的泪痕,迎面却撞上了艾萨克。
艾萨克自然的走到她身边,又望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身影:“都是可怜人。”
“对吧,就算是夜族,那也是生物,也会死亡的,对吧?”阿依莎博士咬着牙,让自己的抽泣停下。
“这次的探索行动风险有些太大了,他们看起来还是孩子。”艾萨克摇摇头,“假如有一天,他们对我们失望,成为我们敌人……”
这次一共有八个人出发,除了斯莱特、伊芙娜、普拉秋斯和格里高利四个人,还有另外四人,他们分别是罗伊、阿曼达、凯尔和约瑟夫。
都是属于生物科的新成员,小队队长是斯莱特。
他们现在看来都意气风发了,有说有笑。
在飞机上,他们背着降落伞,依然从容有笑。
飞机来到1000米的空中,舱门被打开了,光裹着风流进来,眼前这个情景让普拉秋斯真感觉熟悉又陌生。
在之前那个世界里,他母亲也带他去跳过伞。
现在整架运输机盘旋在赫拉列岛的主岛赫拉岛上空,此时的斯莱特在最前面,普拉秋斯排在第三个人的位置。
伊芙娜在自己面前跳下的时候,他心也跟着猛地一沉,向前跳了下去。
他在空中一下拉开降落伞,呼呼迎面的风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到处张望,甚至有点想大笑的感觉。
赫拉岛像一块被遗忘在翡翠海盆中的巨大祖母绿,蒸腾着原始而潮湿的生命力,飞机的引擎就在上空嘶吼。
斯莱特小队像一串被喷出来的鲑鱼卵,被“喷”到了边缘一片狭窄的银白沙滩上,普拉秋斯连忙向侧面翻滚,看着周围又是一片新的环境,手紧握着枪。
这是美丽的海滩,浪花重来,但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阳光不是照射,而是倾泻和碾压,白花花砸在沙滩上,那种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
格里高利踏上海滩的第一步,演习场的硝烟味仿佛还残留在鼻腔,但此刻,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绿得发黑的雨林,一种比枪口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普拉秋斯就站在旁边,格里高利朝他扯了一个笑容:“看这架势的话,度假是没戏了。”他面色轻松地说,声音在闷热的沙滩上有些发飘。
“不过……空气真新鲜,纯天然氧。”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冲锋枪弹鼓,确保它卡牢,只是动作有些刻意为之,很像是无聊为了打发时间。
海浪单调的冲刷声一遍又一遍砸在他们耳边。
斯莱特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在几个人中到处走来走去,好像在观察,观察环境,也可能是观察他们自己,他也看到了这些队员脸上不同程度的紧张和茫然,此刻他们就像是一群被扔进角斗场的书生。
“检查装备。”斯莱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了海浪声,他走在队伍最前方,侧身对着丛林的方向。
他肩上的汤姆逊冲锋枪枪口微微下垂,手指始终搭在护圈上。
他开始布置任务,举着一卷地图:“我在最前面,伊芙娜,跟紧我。普拉秋斯,右翼警戒。格里高利,左翼警戒。罗伊、凯尔,保护我们身后。至于阿曼达和约瑟夫,你们在罗伊和凯尔身后,别跟丢。”
斯莱特的军靴踩进烂泥时,发出沉闷的“咕唧”声,像某种生物被踩扁的内脏,他看到那些沾满露水的枯叶,只想到了那天他去参加葬礼,黑伞边缘滴落的水珠也是这样砸在墓碑前的泥水里。
“保持间距,五步。”斯莱特的声音被密林吸走了棱角,“伊芙娜,注意”
伊芙娜调整战术背带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脸已经被钢盔的阴影切出冷硬的轮廓,耳后新生的绒毛上凝着汗珠,像某种白色的小蘑菇。
队伍呈楔形切入密林,汤姆逊冲锋枪的枪管拨开垂落的藤蔓,一滴橙红色的树脂从上方渗下来,要在格里高利枪托上留下污渍。
格里高利突然低笑一声,惊飞了停在蕨叶上的蓝蝶:“你们闻见没?这鬼地方的味道,像过期的腌黄瓜罐头啊。”
“省点力气,”斯莱特头也不回,靴底刮过一块布满气孔的火山岩,“现在最好就是不要出声,别问为什么……”
普拉秋斯舔了舔嘴唇,尝到咸涩的铁锈味。空气确实在流动,一种带着腐叶与树脂混合的腥甜,但所有响动都被稀释了。
水流声像隔着重雾的琴弦,鸟鸣碎成锯齿状的光斑,就连自己呼吸都显得异常遥远,仿佛胸腔里住了个溺水的人。
走在最后的阿曼达突然踉跄了一下,她背着的帆布包刮断了一丛硕大的猪笼草,倒挂的捕虫笼里滚出一些水来,还有几块没消化完的昆虫碎片。
凯尔伸手去扶住她的肩膀:“第一次进原生丛林?”
“是的。只是在生物科实验室见过标本……”阿曼达的声音有些发颤。
“活的都想把你变成标本。”约瑟夫回头,“上个月,我在缅甸雨林,第一次看见一棵树一步步引诱并成功将整只行军蚁群消化成营养液。”
队伍继续前行,普拉秋斯的靴子已经陷入半米深的腐殖质,感觉像踩进了某种生物的胃袋。
斯莱特在前面一边小心翼翼走,一边时不时翻着地图,指南针的指针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他抬头望向右边的普拉秋斯,发现他腰间挂着的指南针也在疯狂旋转。
“磁场异常?”是伊芙娜的声音。
斯莱特停在一棵巨大的树前,树皮上布满刀刻般的苔藓纹路,像被风化的甲骨文,他抽出战术刀,在树干上用力刻下一个箭头符号,木屑飞溅。
“快。”他指着树干上的刻痕,“颜料刷上去标路线,每隔五十米留标记。罗伊,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话音未落,雨林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虫鸣鸟叫都被掐断,只剩下风穿过上层树冠的簌簌声,像有人在高空抖开一块灰绿色的帆布。
普拉秋斯感到后颈的汗毛直立,这种寂静比任何吼叫都更令人不安,仿佛整个生态系统都在屏息等待。
“所有人,背靠背警戒。”斯莱特的战术刀已经横在胸前,刀身上凝结的水珠沿着血槽滑落,“打开保险。”他冷冷下了这个命令。
“队长。”阿曼达急匆匆的呼喊刺破寂静,她用手拼命指向右侧三米处的一片灌木丛。
几个人连忙走近一看。
那里倒伏着几株芭蕉,宽大的叶片上布满焦黑色的灼痕,边缘卷曲如被火舔过的纸,此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格里高利蹲下身,心里只有疑惑,这不太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他大胆用战术刀缓缓拨开叶片,露出底下的焦土。
果不其然,土面上有类似鸟爪痕的凹痕,但这些凹痕比鸟脚掌大太多了,而且好像是二指足印,缺了一根指头一样。
“等等,别碰。”斯莱特的声音突然低沉,普拉秋斯看见他喉结滚动,“先后退,按菱形阵型移动,避开这片区域。”
队伍重新整编,普拉秋斯注意到斯莱特的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皮质地图袋上,他突然想起昨晚在房间里,他坐在床上,借台灯的冷光翻看这里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在这里一个抽屉翻到的,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旧式长风衣的年轻人,戴着礼帽,站在某座火山口前,背后的天空红得像被剖开的心脏。
雨林的第二层乔木开始密集起来,变化几乎是瞬间的,藤蔓蟒蛇般缠绕树干,形成天然的阶梯。普拉秋斯踩着腐烂的气生根向上攀爬,帆布包上的挂钩勾住了一丛凤梨状植物,只扯出一串晶莹的水珠。
“普拉秋斯,右翼有片箭竹,注意别被割伤。”伊芙娜的声音传来。
“你还是这么细心,有你在,我几乎不用担心。”普拉秋斯小心翼翼拨开挡路的竹枝,叶片边缘的锯齿划过钢盔,“在你来生物科之前,在那个欧斯坦学院,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好吧,斯莱特大部分命令他们都执行了,除了不要乱说话。
“我只是在陈述。”伊芙娜的目光扫过前方。
她又想说什么,可是话被突然响起的闷响打断,地面在刚才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像巨兽在梦中翻身。
斯莱特在上方二十米处举手示意,普拉秋斯看见他指向东北方,那里的树冠层出现一片异常的空隙,露出格格不入的灰蓝色天空,某种金属光泽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是某种残骸?”凯尔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有人造物体在树枝上?”
“保持警惕。”斯莱特已经开始向那处空隙处移动,冲锋枪的枪口始终指向斜上方,“这可是危险的群岛。”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接近那个区域,越靠近,空气里的一种不太好闻的气味越浓,当第一片铝制蒙皮出现在视野中时,普拉秋斯突然感到一阵熟悉。
那居然是一架c47运输机残骸,机翼上的涂装已经褪得差不多,看不清了,机舱门半开着,藤蔓从破洞中钻进去,长成了绿色的窗帘。
“这难道就是之前失踪的‘绿鹦鹉号’?”斯莱特在树下问,他看着这交错盘身的巨根,大胆跳了上去,向上爬了一段,趴在残骸旁,用枪管挑起锈蚀的仪表盘。
他回头,看着茫然的几个人:“我祖父当年就是飞行员,他跟我讲过,说有一架飞机在运输物资时失联了,现在还没找到,至于我们眼前这架飞机……”
这棵树要爬上去并不难,因为它长在地上的根太大太过于粗壮了,他们其实手脚并用,连跳几下,就几乎能在上面像平地一样跑。
罗伊的手指上去抚过它,指尖也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锈迹,像干涸的血迹:“我之前看过的档案里提到过,这架飞机最后一次通讯是说‘看到了会发光的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架。”
“如果是,那意义就大了。”约瑟夫说。
“发光的山?”阿曼达凑近这几乎是被藤蔓支撑着的机身,“磷矿吗?还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普拉秋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汗毛直立,只见黑黑的机舱深处的座椅上,端坐着一具骷髅。
它头是歪着的,肋骨间缠绕着某种苔藓,眼窝空洞,甚至还感觉里面有点潮湿,倒映着上方的枝叶。毛骨悚然的是,骷髅的双手捧着一个金属盒子,盒盖上刻着一种复杂的蕨类花纹。
“别动,我来,你们先往后退。”斯莱特的战术刀已经抵住盒子,刀尖即将刺入锁扣时,普拉秋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看见骷髅的指骨上闪闪发光,这居然还戴着一枚银戒指。
“队长,”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让我来吧。”
斯莱特回头看他,目光在戒指处停留了一秒,然后默默退后,普拉秋斯深吸一口气。他伸出食指,轻轻触碰盒盖,没有任何变化。
刀尖抵进了缝隙,他正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然撬开,一下看到里面的东西。
地面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剧烈,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深处苏醒一般,这棵树也在轻轻摇晃,普拉秋斯本能地想用力去撬,可是盒子摇晃中却从机舱里滚出,滚落在地。
他们看着滚出来的盒子,都愣住了。
镁光灯的刺目白光在昏暗的林中短暂撕裂空气,伊芙娜指尖冰凉,她从腰间的防水袋里掏出那台配发的相机。
它精准捕捉了飞机残骸、骷髅……机舱深处的骷髅空洞的眼窝似乎瞬间被点亮,然后沉入更深的阴影。
喜欢他即是帝国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他即是帝国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