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染血的黑绸碎于假山之上,月光淌过断裂的飞檐,映亮了数双燃烧着黄金瞳的眼睛。
那一刻雨丝在触及“海拉”刃锋的瞬间便凝作冰尘,簌簌坠落。
普拉秋斯站在连廊下,耳中是千万只鬼魂尖啸般的精神狂潮。
那黑袍人静立于凉亭中央,他已将这庭园化作了他的“领域”。
每滴雨都沉重如汞,每缕风都锋利如刀。
这不像战斗,这是一场仪式的献祭,他正走向祭坛。
普拉秋斯的瞳在兜帽的阴影里明灭,像风中的残烛。
他能感受到骨骼在重压下发出不堪忍受的细响,脑海里沸腾着逃离的本能。
可他握着“海拉”的手却更紧了,刀身传来彻骨的寒,那寒意向内沉淀,沿着他的血管逆流而上。
翻腾的恐惧与杂念被冰封了……
痛楚变得清晰,却也变得遥远。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隔着冰冷的玻璃旁观这场冲锋。
脚步踏碎积水,又无声无息,这把已经觉醒的“海拉” 所过之处,雨水在空中冻结,形成一道短暂而晶莹的冰雾,仿佛他拖曳着一条星河。
又或正刺穿一层又一层透明的棺椁……
精神领域的压迫感具象成了粘稠的黑暗,缠绕他的四肢,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就一个念头:往前冲。
呼吸的时候,肺叶都像塞满了冰碴。
那黑袍人让那把武士刀在手里翻转了一下,“咔” 一声轻响。
可在这一线间,普拉秋斯“看见”了刀“意”。
一道绝对笔直的“线”从刀刃上蔓延而出,分割了雨,分割了风,分割了空间……也分割了他与这黑袍人间最后几步的距离。
那仿佛是规则的显现,是宣告此路不通的神谕。
凡尘之刃,触之即断。
凡俗之躯,越之即死!
但他们没有停,或者说,停不下。
“海拉”内部翻涌的寒冰之力已攀至巅峰,刀锋周围,细密的冰晶在疯狂旋转,发出尖锐的嘶鸣。
刀尖撞上那道无形的“线”,像冰川在深渊中断裂,像黑夜被撕开了一道惨白的口子。
“线”碎了。
但并非被“海拉”的锋利斩断。
这更像是被那极致凝练的“寒”冻裂的,绝对的精神领域中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身影裹挟着破碎的冰晶与四散的精神乱流冲入了享中。
雨丝斜打入内,普拉秋斯看见那黑袍人眼中掠过一丝近乎赞许的讶异。
那一瞬,亭中所有雨滴悬在半空,映出万千柄即将出世的刀。
他对黑袍人连挥两下,对方拔刀格挡撞,震得普拉秋斯虎口发麻,冰晶四溅如星。
黑袍人被那叠加的冲击向后滑退两步,脚下积水凝冰,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这两步的间隙,一道身影如撕裂雨幕的火焰从侧翼切入!
安手中那把可怕的折叠巨镰已完全展开,狰狞的弧刃被她直接用来横扫!
镰刃好像能划破空气,目标直取黑袍人露出的腰肋。
若对手是常人,在此时已经是死透了。
但黑袍人肯定不是。
他身体异常柔韧,向后折去,险之又险地那夺命的镰刃贴着小腹掠过,黑袍下摆也被灼热的气流燎出焦痕。
安顺势一收,举着巨镰直接砍下。
但都被他灵活避开了。
黑袍人后退几步来到亭子的边缘,他手中的武士刀又毒蛇般向前刺去,刀尖直刺安的咽喉。
然而她并非独自作战。
在黑袍人分神应对安这一击的刹那,普拉秋斯已经清晰地感觉到,那笼罩园林的粘稠黑暗猛地波动了一下!
就像一张绷紧的巨网因为其中几条丝线的颤动而松驰。
绑架阿尔杰的那几人正在远离,应该是他们似乎无心维持这庞大领域的力量了。
精神场域出现了缺口。
“就是现在……”
维克多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他没冲向黑袍人,而是将燃烧着银色火焰的蛇杖猛地插向脚下的青石板。
一声爆响,银色的火焰仿佛被上帝赋予生命,它沿着石板缝隙、顺着雨水沟壑,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
他在用最爆裂的银蛇之力从内部灼烧这精神场域的根基!
裂缝,肉眼不可见但感知中清晰无比的裂缝正在这片被主宰的领域内迅速扩大,越来越大……
黑袍人显然察觉了。
“线”崩碎的脆响还未消散,那亭中的静默便陡然炸裂。
维克多破开精神场域的刹那,迎接他的是反击的刀光,黑袍人不再是被动承受入侵的“神”。
他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墨痕反冲而来。
那柄武士刀此刻又没有凛冽的寒光,刀身是一种吸敛了所有光线的幽暗,边缘流动着一线濒死夕阳的暗红。
蛇杖上的能量结晶在精神压迫与高速对冲下疯狂剥落、又疯狂再生。
他只能以攻对攻,将蛇杖同样刺向对方的核心。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不到三步的距离内轰然对撞。
以两人为中心,好像有两个半径数米的“领域”形成了。
他要打断这最危险的破坏源!
武士刀又拖曳出一道惨白的光轨,人随刀走,只在原地留下道淡淡的残影。
刀锋未至,那股切割灵魂的“意”已锁定了维克多,要将他连人带火一并斩断!
但在那瞬间,普拉秋斯、安、以及刚进行反击的维克多三人仿佛心有灵犀,或者说激发了被逼到绝境的默契,同时动了。
三人手持武器,带着截然不同的力量,同一时刻,指向同一个焦点,他们同时对黑袍人发动了进攻!
三条流光在万千雨滴映照下轰然交汇!
声音在诞生的刹那就被更宏大的东西吞噬了。
那是一个短暂到无法衡量,又仿佛被无限拉长的瞬间。
三股性质迥异的力量并没有相互抵消,它们在碰撞点形成了一种恐怖的能量涡旋!
以交汇点为中心,一道冲击环猛地扩散开来!
亭子的木柱、瓦顶、栏杆全在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然后寸寸碎裂抛飞!
坚固的石基座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痕。
黑袍人他就像一片被卷入秋风核心的枯叶,所有技巧在这蛮不讲理的能量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整个人被那狂暴的混合力狠狠击中,黑袍破碎大半,身体向后抛飞出去老远……
现场又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亭子废墟上,偶尔传来掉落的碎瓦声。
普拉秋斯拄着海拉单膝跪在废墟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每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他感到一阵虚脱。
但更多……是难以置信的。
他回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不远的格里高利。
这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着西比尔躲到了一处相对完好的连廊底下。
西比尔一脸紧张地摆弄着怀里一个像是能量探测器的小玩意,腰间有一把弩枪,已经是绷紧的状态,应该是刚才她打算趁乱对黑衣人偷袭。
格里高利一手紧紧攥着西比尔的手腕,美其名曰:保护技术人员。
他一只手握成拳头,高举。
他对着经历一场恶战的他们用尽全力地大声喊:
“加油啊!学长!大姐姐!打他的!对!就这么干!哎哟……这亭子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学院应该赔得起!加油!我看好你们!”
幸亏他没去顶那头标志性的鸡冠头了,而是戴上了长长的假发。
只是他当啦啦队的话,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合击仿佛只是场他在观看的精彩球赛了。
普拉秋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忽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挺好。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先找到阿尔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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