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丝毫犹豫，风妄带领着疲惫不堪的队伍，根据那神秘布条上的指引，转向东南方向。身后黑水集的冲天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成了他们逃亡路上最惊心动魄的背景。
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伤员的呻吟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抱着，连哭泣都变成了无声的抽噎。脚下的路崎岖难行，荆棘刮破了衣衫，露水打湿了裤脚，但没有人敢停下脚步。雷豹的追兵可能随时会从身后杀来，黑水集的其他势力也可能因为粮仓被炸而迁怒于他们。
风妄走在最前，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风里传来的一切声响。除了他们自己仓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便是夜枭的啼叫、不知名野兽的低嚎，以及远处渐渐平息下去的混乱余音。幸运的是，并没有追兵赶来的迹象。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布条上所说的“落鹰涧”。这是一条深邃的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有一条狭窄的、布满碎石的小径蜿蜒向下，通往雾气弥漫的涧底。涧水奔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轰鸣回荡，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地方……易守难攻。”李忠观察着地形，低声道，“若真有埋伏，我们下去就是瓮中之鳖。”
赵虎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污，哼道：“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呆在上面，等雷豹追来也是个死！下去！”
风妄凝视着幽深的涧底，雾气缭绕，看不真切。他仔细“听”着，风穿过峡谷，带来了湿润的水汽、青苔的味道，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类的、沉稳的呼吸声，就在下方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下面有人，只有一个。”风妄判断道，“不像埋伏。走，下去看看，都小心些。”
他率先踏上那条险峻的小径，众人紧随其后。下到涧底，光线更加昏暗，水声震耳欲聋。一条湍急的溪流穿过峡谷，水汽氤氲。在溪流边一块较为平坦的巨岩上，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如同脚下岩石般沉稳的感觉。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普通，肤色黝黑，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很难再找出来的长相。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水，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目光扫过风妄一行人，尤其是在那几箱被伪装过的源石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任何波澜。
“你们来了。”他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在这轰鸣的水声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比预计的慢了些。”
风妄上前一步，抱拳道：“多谢阁下昨夜援手。不知尊姓大名？为何要帮我们？”
灰衣人淡淡一笑，那笑容让他普通的面容瞬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质：“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我‘灰隼’即可。帮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有价值。”
他的直接，让风妄有些意外。
“价值？”
“能端掉野狼驿，击溃盘踞清水洼的‘暗影’，从雷豹眼皮底下虎口夺食，带走‘源石’……”灰隼的目光再次落在风妄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这样的能力和胆识，在黑水集这潭死水里，不多见。雷豹那种蠢货，只配在泥潭里打滚，不配与你们为伍，更不配染指‘源石’。”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风妄心中凛然，对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灰衣人更加警惕。
“阁下到底是谁？属于哪方势力？”李忠沉声问道，手按在刀柄上。
灰隼看了李忠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却不以为意：“我属于哪方势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什么目标？”
“抗瑶。”灰隼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或者说，推翻这令人作呕的、腐朽不堪的旧王朝，建立一个……至少能让大多数人活下去的新秩序。”
他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推翻旧王朝？这比单纯的抗瑶，目标要宏大、也要危险无数倍！
赵虎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林墨则是目光闪烁，似乎在快速思考着这番话背后的含义和真实性。
风妄紧紧盯着灰隼：“就凭我们？还有你？”
“当然不止。”灰隼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这盘大棋上，几颗稍微重要些的棋子。潼山，有我们的‘将’。”
潼山！又是潼山！
“潼山义军，是你们的人？”风妄追问。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灰隼的回答依旧带着玄机，“那里汇聚了各方力量，情况复杂。但至少，那里有真正的抗瑶之心，也有容纳你们和‘源石’的器量。比留在黑水集被雷豹那种蠢货吞掉，或者被其他豺狼分食，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帮你们，一是惜才，二是不想‘源石’落入无能之辈手中。此物关系重大，远非你们现在所能想象。带着它，你们就是黑夜里的明灯，会吸引所有飞蛾扑火。只有到了潼山，才能暂时保证它的安全，也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的话，句句在理，直指风妄他们目前面临的核心困境。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风妄没有被他说动，冷静地问道。
灰隼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牌，抛给风妄。木牌质地普通，上面只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座山，山上插着一把剑。
“这是信物。到了潼山，找到姓‘刘’的主事之人，出示此物，他自会安置你们。”灰隼说道，“至于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决定。路，我已经指给你们了。是继续南下潼山，还是另寻他路，或者……回头去找雷豹送死，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望向奔腾的涧水，仿佛他们的去留与他再无关系。
风妄摩挲着手中温润的木牌，看着灰隼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这个灰隼神秘莫测，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潼山义军内部情况如何？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正如灰隼所说，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回头是死路，留在荒野是等死，唯有向前，才有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赵虎虽然满脸狐疑，但眼神里是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李忠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冒险一试。林墨轻声道：“此人气度不凡，所言虽不可尽信，但潼山方向，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出路。”
风妄又看向雨晴和苏娘，她们虽然疲惫害怕，但眼神中依旧是全然的信赖。
深吸一口气，风妄做出了决定。他将木牌小心收好，对着灰隼的背影抱拳道：“多谢阁下指路。潼山，我们去了！”
灰隼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不再耽搁，风妄带领队伍，沿着落鹰涧的另一条出口，继续向南行进。当他们走出峡谷，重新沐浴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下时，再回头，涧底早已不见了灰隼的身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潼山。而那个神秘的灰隼，以及他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还有那关系重大的“源石”，都将在未来的路上，一步步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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