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港的生存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我们靠着在云吞面店和后来找到的零散搬运工作勉强糊口，租住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劏房里。沈师兄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周身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云煌则沉默地适应着，学习粤语和普通话，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但他偶尔看向天空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这天傍晚，我们接了一个夜班搬运的活，给一家位于半山腰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私人别墅俱乐部搬运酒水。工作结束已是深夜，月光被浓密的树荫切割得支离破碎，山风吹过，带着凉意和树叶的沙沙声。
我们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下走，准备返回市区的住所。就在经过一片格外浓密、路灯也坏了一盏的树林时，走在前面的云煌突然停下了脚步，浅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低声道：“有东西。”
几乎同时，沈师兄也冷哼一声，虽然修为在此地受限，但金丹境修士的灵觉远超常人，他也感应到了异常。
我心中一凛，集中精神感知。果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阴冷气息，带着怨愤和不甘，与周围静谧的山林格格不入。这种气息，在我曾经的世界，通常与低阶的游魂或者地缚灵相关。
“是个凶魂，怨气不散，徘徊在此。”沈师兄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屑。这种层次的鬼物，在他全盛时期，一个眼神就能让其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深处，隐约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哭泣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一股更强的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朝我们扑来，风中似乎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若是普通路人，此刻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我们三个，显然不在“普通”之列。
那阴风袭至面前，隐约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烂旧式衣衫的人形轮廓，张牙舞爪地扑向站在最前面的云煌！
云煌眼神一凝，他甚至没有动用体内宝贵的灵力，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他刻意调整以适应此界法则的破邪之意，快如闪电般点向那虚影的眉心（如果那算眉心的话）。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那模糊的凶魂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嘶鸣，凝聚的形体瞬间溃散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如同受惊的兔子，仓惶地想要缩回树林深处。
“想走？”沈师兄冷哼一声，他虽然无法动用大威力法术，但基本的御物和封锁技巧尚在。他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气劲如同牢笼般罩向那溃散的凶魂，将其牢牢禁锢在原地，任其如何冲撞也无法逃脱。
那凶魂在气劲牢笼中左冲右突，发出凄厉的尖啸，却无法撼动分毫。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一动。
在这个灵力枯竭的世界，这种低阶的凶魂似乎并不少见（至少我们能感应到），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它们无疑是恐怖和灾难的来源。而我们有能力对付它们，哪怕力量被严重限制。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我的脑海。
“等等！”我出声阻止了正准备随手将那凶魂彻底打散的沈师兄。
沈师兄和云煌都看向我，带着疑问。
我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走上前，看着那在气劲中挣扎、充满怨念的凶魂。我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带有安抚和沟通性质的神念（这消耗远比攻击性术法小），传递过去：“为何滞留此地，惊扰行人？”
那凶魂的挣扎稍微停滞了一下，混乱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痛苦和不甘……车祸……冤枉……家……回不去……
一个常见的，因横死而怨气不散，被困于死亡之地的地缚灵。
我心中了然，对云煌和沈师兄道：“它只是个可怜的地缚灵，因横死怨念不散，并非大奸大恶之辈。直接打散，有伤天和。”
沈师兄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但也没再动手。
我继续将神念传递过去，带着一丝引导：“放下执念，方可解脱。滞留阳世，于你无益，徒增痛苦。”
同时，我示意云煌。云煌会意，再次并指，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破邪之意，而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净化效果的清光，点入那凶魂的核心。
那凶魂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上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模糊的形体渐渐变得透明。它最后传递出一丝带着感激和解脱的意念，然后彻底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空中。
树林恢复了寂静，那股阴冷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半晌，云煌若有所思地开口：“此等阴秽之物，在此界似乎……并非罕见？”
“嗯。”我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灵气修炼，但人死后的魂魄、怨念这些东西，似乎依旧存在，只是普通人难以察觉，或者无法应对。”
沈师兄虽然依旧板着脸，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山下那片灯火璀璨、繁华无比的b港市区，冷冷道：“如此繁华之地，人心欲望汇聚，阴私龌龊想必不少，滋生此等鬼祟之物，也不奇怪。”
“所以，”我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或许是我们的一条出路。”
“出路？”云煌看向我。
“你们想，”我分析道，“这个世界的有钱人，那些住豪宅、开公司的，他们最怕什么？除了生意失败，恐怕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倒霉运’、‘撞邪’、‘风水不好’。而我们，有能力看到、并且解决这些问题。”
沈师兄眉头一挑，似乎来了点兴趣：“你是说……像江湖术士一样，替人看风水、驱邪？”
“没错！”我肯定道，“这不比我们做苦力搬运要强得多？而且来钱快，也能接触到一些可能有门路的人，或许对我们解决身份问题、打探卖货郎的消息有帮助。”
云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此法确实可行。只是，我们对此界所谓的‘风水’、‘相术’一窍不通……”
“这个简单。”我解释道，“很多表象是共通的。比如阴气汇聚之地，常人久居必生疾病；煞气冲撞之所，易有血光之灾。凭借你们的灵觉，判断吉凶祸福的大方向应该不难。至于具体的说辞……可以借鉴这个世界的相关书籍，或者见机行事。”
沈师兄这次没有立刻反对，他负手而立，看着山下那片充满了欲望和可能的都市，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弄，又有些许意动的弧度。
“也罢。总好过与那些油污碗碟为伍。”他算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于是，在这个清明前夕、鬼影幢幢的夜晚，在这b港的半山腰，我们这三个来自异界的“黑户”，意外地找到了一条在这个陌生世界立足的、颇具“特色”的生存之道——抓鬼驱邪，看风水。
第二天，我们便用攒下的少许钱财，印制了一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名片，上面只写了“疑难杂症，环境调理”和一个临时买的、不记名的手机号码。然后，我们开始有意识地出现在一些老旧社区、殡葬用品店附近，或者通过之前打工认识的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小心翼翼地散播着消息。
一条充满未知，但也可能带来转机的道路，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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